①  明策

秦錚生於天策府，長於天策府，同她爹娘一樣，從未想過走遠，只想以手中長槍誓守大唐錦繡河山，事實上她也從未走遠。除卻天策府，她去過最遠的地方是洛陽，還是趁著年夜同父母去跟洛陽的同袍們換崗。

她就像人們印象中的天策士兵，不苟言笑，一板一眼，也從未想過自己想要做什麼，想要去哪裡。

這一日她正在城內巡邏，說是巡邏也不過是在冷清的街道上走一圈罷了，城內的攤販都收了攤子回家過年了。本以為不會有什麼狀況，可以回去官府內換值了，耳尖的秦錚卻聽到狹窄的巷弄裡傳來一聲孱弱的呼救。

循聲過去，秦錚連忙搬開了壓在對方身上的箱子，將人拉起身後，秦錚問著眼前的男人：「你叫什麼名字？」

男人半張臉隱在兜帽下，用生澀的中原話說道，「我，名字，陸影。」

「陸影。」秦錚重複了一次男人的名字，領著男人走出巷弄，「你千里迢迢來中原做什麼？」

「中原，很美。」

「是蠻美的，可惜你來錯時間了，平時更熱鬧的。」秦錚點頭附和，覺得和這個男人溝通困難，「你跟我回官府一趟吧。」

到了官府，精通西域話的主簿盤問著陸影，末了轉過身對秦錚說道：「他聽說中原很美，於是就來了，沒想到連續趕路幾天沒吃飯，用輕功的時候摔下來，被壓在箱子下。」主簿伸手拍了拍秦錚的肩，「好了，我回家吃飯啦，我媳婦還在等我呢。他就交給妳了。」

秦錚點點頭，帶著陸影走向城裡唯一還做生意的麵攤，「老闆娘來兩碗麵！」

秦錚吃了一碗，看著陸影面前越堆越高的空碗，「接下來你打算去哪？」

陸影解決完第六碗麺，搖了搖頭，「不知道。現在，哪裡，好？」

秦錚起身結賬，「現在啊……我也不知道哪裡可以去。要不你隨我回天策府？離這裡不到一日的路程。」

「天策府？」陸影咀嚼著似曾相識的地名，「天策，壞人，趕我們，離開。」

秦錚一愣，才想起之前明教和天策府的確有些過節，可自己除了洛陽城和天策府這兩處，哪裡都不熟悉。

陸影在秦錚開口之前，繼續道：「妳，天策？」

「我是天策弟子沒錯。」秦錚牽著馬，感覺陸影對天策府心有芥蒂，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妳，好人。」陸影偏頭想想，「我，天策府。」

「你要跟我回天策府？」

陸影點點頭，笑了，「我們，一起。」

②默契（雙策）

朱寧渾身被血染得透紅，手中長槍依舊奮戰著，如虎長嘯一聲，趁著敵人還在蓄力的空檔，朝皇甫安使了個眼神。自小培養出的默契，讓她相信他能夠及時趕來。

皇甫安近乎掙扎地衝向朱寧，將人死死壓在身下，替她擋下了一波攻勢。刀箭破開鐵甲，劃開血肉是什麼感覺，他已經記不清了。殘餘的神智只告訴他，就算死也不能放開懷裡的人。

朱寧在皇甫安懷裡感覺不到溫暖，有的只是比鐵甲還冷的溫度，顫抖著開口：「師兄……」

「我在。」皇甫安安慰一笑，「沒事的。」

她聽不見戰馬的嘶鳴，聽不見狼牙軍得意的吼叫，聽不見戰場上廝殺的聲音，耳畔留下的只有皇甫安沉重而虛弱的呼吸，而後趨於寂靜。

③條件（藏丐）

許是看慣了君子如風，當那名丐幫女子出現在藏劍山莊向她他討酒時，眉宇間那份自在瀟灑便令他著迷。

女子看著他手裡的酒，笑道：「喂，這位公子，賞叫花子一口酒喝吧。」絲毫沒有半點有求於人的態度，卻又不令人厭惡。

「討酒喝自是可以，可我這酒尋常人家可喝不起。」他含笑看著女子，有些好奇她作何反應。

女子將手裡已然空蕩的酒壺拋出，又穩穩接住，拿自己丐幫弟子的身份開玩笑，「公子看我可像是個尋常人家？」

「不像。」他搖搖頭，「我可以請妳喝酒，不過總要有點代價。」

女子一聽他鬆口，眼神亮得發光，「即便是要我去揍那皇帝老子也行，酒儘管拿來！」

他輕輕一笑，將酒遞給女子，看著女子飲去大半壺，才悠悠開口：「這代價只需用妳一生來換即可。」

④萍水（策明？）

「聽說天策府的楊繼又打了場勝仗，我聽人說他這次不費一兵一卒就讓狼牙軍死傷慘重了。」

阿薩妮在驛站裡聽著，用西域話講出中原人的名字很彆扭，卻不影響整個故事。更何況自從光明頂一役之後，更鮮少在大漠裡聽人提及天策府。

「欸，偷偷告訴你們，那楊繼得了天槍楊寧的真傳，可謂是以一擋百。」

「那有什麼，天策府裡的人哪個不是從血裡爬出來的？最可怕的是，他不僅槍法了得，論起計謀兵法，怕是朱劍秋還得讓他三分呢。」

眾人正驚歎之餘，只聽得鄰桌酒罈一摔，一名男人站了起來，「嗤！就憑那楊繼？他一點都不像你們說的那樣，實際上可狡猾的很，只怕是你們說錯人了吧？」

「你這瘋子懂什麼？」

男人也不介意，轉身走出驛站。阿薩妮撇嘴，心下不滿，好端端的故事給他毀了。結了酒錢，她走出驛站，看來這楊繼是個不簡單的人物，且不說剛剛那個男人說的是真是假，單就他的故事能穿越千里黄沙，來到大漠，就足以說明這個人的故事多麼傳奇。

阿薩妮的一生除了尊奉明尊，最愛的就是聽聽那些傳來大漠的故事，以前聽到的故事，裡面的人不是身亡，就是淪為階下囚，似乎人們對於故事的定義只有成王敗寇四字。難得聽到一個主角還沒死的故事，阿薩妮決定去中原會一會故事裡的楊繼。

從西域大漠到中原洛陽，阿薩妮聽過不少關於楊繼的故事，越是靠近中原，關於他的故事傳得越玄乎，按她的理解，隱隱有把楊繼和明尊相提並論的意味。然而卻有那麼一兩則故事，令她不得不在意。

「可惜了楊繼一個鐵錚錚的英雄，居然就折在狼牙軍手裡了。」

「就是啊，聽說還是他的副將刻意不派人去支援的呢。」

「亂世當道，小人也出奇的多，唉，真可惜了這麼一個漢子。」

阿薩妮以流利的中原話問道：「請問楊繼現在在哪裡？」

那人揮揮手，「死啦，不過妳可以去天策府的將軍冢看看，聽說天策府替他單獨立了塊碑。」

「多謝。」阿薩妮點頭，心想果然故事裡的人就算再怎麼所向披靡，終究逃不過一死。

到了天策府，阿薩妮隨意拉了個小兵問：「請問楊繼在哪裡？」

「妳來找楊將軍的？可惜晚了，妳往北向凌煙閣的方向走，東面就是楊將軍的碑了。」

「多謝。」

「楊公繼，天寶十六載力戰狼牙軍，後無以繼，戰亡。其一生勝仗無數，禦敵有功，故立碑記之。」阿薩妮看著楊繼的碑銘，頓時覺得好笑。一生的傳奇故事，最終不過化成寥寥數語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