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揚州出發，路經洛道，到了巴陵縣，穆濤到了驛站還了馬，扛著酒罈，信步走往渡口。

渡口上人來人往，多半是丐幫弟子，卻絲毫不見一般人印象中對於丐幫的窮酸模樣，反倒是熱鬧的很。

正走著，穆濤突然捂住後腦勺，「我擦！哪家熊孩子亂丟石頭！」

「蠢死了哈哈哈！」聚在碼頭的孩童朝穆濤比了個鬼臉，笑著一哄而散。

「站住！看爺爺我不收拾你們！」穆濤抬步就要追向那群孩子，卻被一根青竹棍攔住。

「你想對我徒弟做什麼？」女子看向穆濤，臉上是張揚的警告。

「姐、姐？！」穆濤轉身就要走。女子並非穆濤的親生姐姐，丐幫弟子多是孤兒，師兄弟姐妹之間情同手足，索性便直接以姐弟相稱。

「想逃？」郭嵐一棒打在穆濤膝蓋窩，一腳踩上穆濤胸口，居高臨下地看著師弟，「嘖，怎麼你出去外面歷練三年了，武功不見長進？一點防備心都沒有，你怎麼活下來的？」

穆濤嘟噥著：「外面那些人一看到丐幫弟子跑都來不及了，哪會找我麻煩……倒是姐你們以前出外歷練到底都做了什麼？害我連找個人問路都有困難。」

郭嵐爽朗一笑，伸手拉起穆濤，「不就是路上看到人就切磋一下唄，不過那些人都跟嫩雞似的，沒兩下就趴在地上了。」

穆濤看著師姐得意的表情，在心底為那些人默哀了三秒。

郭嵐雙手抱在胸前，「是說你怎麼回來了？」

穆濤不想讓郭嵐知道自己是被楊浥塵趕回來的，一隻手流里流氣地搭上郭嵐的肩，「我這不是想親愛的姐姐才回來的嗎？」

郭嵐不領情地撥開穆濤的手，「少惡心了你，小心你姐夫剁了你的手。」

穆濤笑著收回手，跟著郭嵐上了竹筏，「你們倆不是黏膩得很嗎？怎麼沒看到姐夫？」

「別提他那混賬！」郭嵐擺擺手，「你拿的那是什麼？」

穆濤理所當然地說：「酒啊。」

「你小子出息了！還懂得帶酒回來孝敬我！」

穆濤連忙攔住郭嵐的手，「等等！姐！這酒不能喝！」

「嗤！哪有酒不能喝的道理？你這小子怕是打算自己偷偷藏起來喝吧，拿來！」

「真不能喝！這些是別人讓我保管的！」穆濤護住懷中的酒罈，死活不肯撒手。

「誰會讓一個丐幫弟子保管酒？笑話！」郭嵐跳上渡口，嘴裡雖然不饒人，卻沒再去搶穆濤手裡的酒罈，「走吧，先帶你找師父去。」

穆濤乖乖跟在郭嵐身後，「師父還好吧？」

郭嵐側身避過嬉鬧的孩子，涼涼地開口：「那酒鬼死不了。」

點點頭，穆濤看著熟悉的樓房，覺得耳邊的聲音吵雜得有點過，頓時懷念起在揚州和楊浥塵住在一起那些清淡的日子。要是那女人來到這裡會是怎樣的反應？亮出城管的腰牌，下令拆了這些違章建築？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跟這裡的居民們打成一片？

「我說你等等看到師父……」郭嵐拾起腳下的碎石，砸向穆濤門面，「你傻笑什麼？莫不是出外一趟，腦子壞了？」

穆濤回過神來，揉著額頭上的腫包，嘿嘿笑道：「沒壞沒壞，就是在想一些事。姐，妳剛說看到師父怎麼了？」

「我說別讓師父看到你那些酒，免得被那酒鬼搶了喝去。」郭嵐揉揉眉心，「你不會是想你媳婦了吧？」

穆濤頓時一口氣沒順過來，一陣嗆咳，「姐，這八字還沒一撇呢！」

郭嵐了然點點頭，「這麼說，是有心上人了？哪時帶回來給姐看看？」

「姐！」

「得了得了，開個玩笑也不行，沒意思。」郭嵐提起隨身的酒瓶仰頭灌了一口，「你先進去放酒吧，藏好點，別讓那酒鬼看到了！」

「什麼東西別讓我看到了？」一名老翁搖搖擺擺地從屋裡走出，「哎喲，濤兒你可回來了，你不知道妳姐老是把酒藏著掖著，死活不讓我碰！我含辛茹苦把你們倆孤苦伶仃的孩子拉拔大，結果大了這樣對待老朽，真是造孽！」老翁說著哭了起來，眼神卻偷偷瞄向穆濤身後的酒罈。

穆濤不動聲色地往前站了一步，恰恰擋住酒罈，拉起老翁的手，「師父，小酌怡情，多了就傷身了，姐這是替您著想。」

老翁不屑地冷哼，「瞎扯！我穆竹活了大半輩子沒聽過這鬼話！我只知道飲酒強身！再說了，你們倆姐弟是我拉拔大的，怎麼就沒見過你們以前這麼孝順？替我著想？哈！笑話！」

郭嵐手中青竹棍不輕不重打在穆竹手臂上，「我要是不把那些酒藏著掖著，不出三天，你肯定把整年的酒都給喝光！」

「嘖，死丫頭，滾開，讓我跟妳弟聊聊。」穆竹不耐煩道：「找妳男人去！」

郭嵐不理會穆竹，一腳跨進屋裡，大喇喇地坐下，「偏不。」

穆濤跟著郭嵐的腳步，將酒搬進屋裡，「師父！師父！那些酒真不能喝！」

穆竹坐回桌邊，眼神依舊死死盯著酒罈，「除了毒酒，哪有什麼酒不能喝的！」

「真不能喝！是別人暫時託我保管的。」

朝穆濤擠擠眼睛，曖昧地道：「別人是什麼人啊？我兒媳婦？」

「師父！」

「欸，」穆竹應了一聲，悠悠撥著松子吃，「濤兒，你說說，我兒媳婦是個什麼樣的人？」

「師父，您誤會了，我們真不是那種關係。」穆濤按按額角，「反正因為一些原因，她讓我保管這些酒。」

郭嵐高高拋起松子，張嘴接住，「保管就保管唄，不過你知道罈子裡是什麼酒不？」

「青田酒。」穆濤見兩人不屑的神情，連忙說道：「聽說是她師父釀的青田酒。」

穆竹冷哼一聲，「她師父哪位？再怎麼，也比不上我們君山的釀酒師父的手藝吧？」

穆濤老老實實地回答，「我只知道她師父是一個萬花弟子。」

穆竹從椅子上跳起，幾個快步跑到酒罈旁邊看了看，指著酒罈上的萬花印子，「你……她是不是一個天策女將？」

「是啊。」穆濤說得理所當然，可穆竹卻聽得心驚膽跳。

「我擦！你……你攤上大事了你！」

郭嵐蹲在穆竹身旁，用指尖戳著酒罈，「酒鬼，什麼事犯得著你這樣支支吾吾的？」

「那萬花是個惡人！」

穆濤愣了一下，「可她看起來不像惡人啊。」

穆竹罵道：「蠢驢！我說的是她師父！」

「惡人又怎麼了？你看那些浩氣盟的人個個看起來光明磊落，誰知道暗地裡做了多少見不得人的事兒？」郭嵐悠悠說著：「只怕是你同那萬花有啥過節吧？」

穆竹心裡一堵，雙手抱胸，往外走去，「算了算了！老朽當沒養過你們這倆白眼狼，那萬花尋上門別說你們認識我！」

「師父！」穆濤起身欲追，卻被郭嵐攔下。

「沒事兒，真要出事，那酒鬼哪能這麼悠哉。」郭嵐拍拍身上的塵土，「行了，我回去了啊。你看要不去市集晃晃，晚餐時間再去我那裡吃飯。今日姐準備一桌好的，給你洗塵！」郭嵐說完，也不管穆濤答不答應，徑自走了。

郭嵐走後，穆濤將酒罈搬入房內放著，闔上門，走向市集。市集同穆濤三年前離開時並無二致，叫喊聲、汗味、酒味融合成穆濤自小熟悉的背景。

「嘿！兄弟，回來不跟哥們說一聲，特沒意思了。」來人一把搭上穆濤的肩，向暗處使了個顏色。

「哈！尹江！不是我不夠意思，是我剛回來，還沒來得急跟你們打聲招呼。」穆濤看到兒時玩伴，自然沒注意到對方的小動作，「走，三年沒見，爺爺我請喝酒！」

尹江刻意走在穆濤身旁後半步，往穆濤後肩沒輕沒重拍了一下，「好！今個兒看咱哥們不喝垮你！」

穆濤被這一下拍得重心不穩，往前踉蹌了幾步，腳下絆上被人繃直的麻繩，不過幾秒鐘時間，就暈頭轉向地摔在竹板上，惹得眾人哈哈大笑。

穆濤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開口罵道：「我擦！尹江你好樣的！不帶這麼暗算別人的好麼！」

尹江故作無辜地擺手，「不是我。」

一旁暗處走出兩名一高一瘦的丐幫弟子，站到穆濤兩旁，「我說穆大爺，你這酒只請尹大哥就沒情意了。好說歹說，我們也是從小玩到大的兄弟吧？」

「就是，單單落下我們倆兄弟，是不是男人？」

「馬文、馬武！又是你們倆！」穆濤牙癢癢地看著孿生兄弟，「成天捉弄我，這酒爺爺偏不請你們倆！」

馬文看了自家兄弟一眼，「嗤，哪是因為我們捉弄你，你才不請。」

馬武接話笑道：「分明就是我們四人裡，你年紀最大，卻討不到媳婦，眼紅了！」

尹江也跟著笑鬧道：「兄弟，別說我不厚道，你看咱君山年年桃花開得夠旺吧？帶上姑娘走一次，要討媳婦進門，還不容易嗎？」

孿生兄弟同時開口打趣：「就怕帶上個姑娘，聞得桃花香，喝得桃花釀，卻沒緣做新郎！」

「少得意了你們！到時爺爺娶媳婦，酒包管你們喝夠！」穆濤轉身就走。

尹江在後頭喊著：「兄弟，今個兒不請吃酒啦？」

穆濤罵道：「不請了不請了！」

「不請先欠著啊！下次加倍討回來！」

「準你大爺喝到脫褲子！」

穆濤不再搭理身後那幫損友，氣呼呼地離開市集，往龍涎泉的方向走去。

遠遠看到郭嵐家，聽著姐夫殺豬似的叫聲，穆濤反而不敢進去了，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權當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小子，來了怎麼不進來？」郭嵐長腿一邁，沒幾步就走到穆濤身邊。

穆濤乾笑，「你們剛才在裡面挺熱鬧的，我就沒進去打擾了。」

「嗤？熱鬧？我告訴你，那是你姐夫作死活該！」郭嵐拖著穆濤走向廚房，勾著穆濤的手越收越緊，「勾搭女子，我還不把他打得下不了床！」

穆濤趁著郭嵐生火的時候，乾嘔了好一陣，「姐，我可不是姐夫，妳想勒死我直說。」

「你們男人都一個樣。」郭嵐輕哼一聲，拿起菜刀指向穆濤，「我警告你，你要是把媳婦娶進門，還勾三搭四的，我幫你媳婦解決你！」

「這事還沒個準呢……」穆濤苦笑，怎麼這次回來一個個都在他面前媳婦來媳婦去的，簡直比他自己還緊張，難不成他看起來就那麼像沒人要的樣子嗎？！

郭嵐利落地煮了鍋魚湯，拿出剛悶熟的叫花雞，拍拍穆濤的頭，「行了行了，叫屋裡那混賬出來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