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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三.桃花寨(七)
2015/03/03 13:30:00瀏覽76|回應0|推薦5

想當然爾,喝得醉醺醺的穆濤哪裡還記得前一天自己說過什麼話,「放開我!妳發什麼神經!」

楊浥塵剛換崗回來,壓著穆濤坐在桌前,「昨日你自己答應要跟我學字的。」

穆濤反抗著,「妳腦子被糊了吧!爺爺我怎麼可能答應妳!」

楊浥塵得意地揚了揚從懷裡掏出的紙條,朗聲唸道:「我穆濤在此答應楊浥塵,從今日起,日日向她學字。若一日逃課,本人自願將每年的桃花釀全數交給楊浥塵。」

「開什麼玩笑!」穆濤劈手奪過紙條,反駁道:「爺爺我不識字,怎麼可能會寫這破東西!」

楊浥塵努嘴,「你自己看看最後面的手印,我的手可沒這麼大。」

穆濤怒瞪著手印,不信邪用手比劃了下,還真的是自己的手……穆濤一下沒了精神,坐在地上,可憐兮兮地說著:「我的姑奶奶,妳饒了我吧。我最煩的就是咬文嚼字的,花花繞繞的,搞不懂。」

「就是不懂才要學,來,」楊浥塵一把將穆濤從地上拉起,「我們從千字文開始。」

穆濤抓雞腿似的抓起筆,這會兒拿了筆還嘚瑟起來了,「妳看,我這一拿起筆還挺像那麼回事的是吧。」

「那是,你要學好了字,要找個姑娘還不容易麼?」楊浥塵邊說邊糾正了穆濤的握筆姿勢,「這千字文頭兩句是『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我寫一遍給你看,你可看好了。」

穆濤皺眉,索性丟下筆,「欸,誰跟妳說我要找姑娘了?」

「好好學,哪那麼多廢話。筆拿起來,學我寫一遍。」

見楊浥塵避而不談,穆濤只好乖乖抓起筆,跟著楊浥塵學字。

「天……地……玄……黃……」穆濤搔了搔頭,「好了,妳看還行吧?」

楊浥塵看著穆濤狗爬似的字,面不改色地說:「算不錯了。『天地玄黃』出自《易經》,原本是『天玄地黃』,玄就是黑,你看這天晚就黑了,這就是『天玄』;『地黃』呢,也同樣道理,腳下的土地是黃的對吧。很簡單吧?接下來是『宇宙洪荒』,一樣我寫一次,你跟著寫。」

「宇……宙……洪……荒……」穆濤寫著寫著就走神了,這女人有時間為什麼不睡覺,還要這樣折騰自己!

楊浥塵在穆濤額頭敲了一記,「聽著,『宇』指的是四海九州,是空間;『宙』是貫穿古今,是時間;『洪荒』則是洪水和乾旱。這兩句說的都是這世界普遍的現象,知道了嗎?」

「知……呵啊……知道了。」穆濤打了個哈欠。

拿起一疊紙放到穆濤手裡,楊浥塵說道:「今天就這樣吧,這些紙給你,明天乖乖練字,我換崗回來驗收。」

「……我去,不是吧?這一疊紙哪寫得完?」穆濤整個人都醒了。

拍拍穆濤的肩,楊浥塵事不關己地說道:「寫得完。」

接下來的一個月,穆濤在廚房外整了塊地,種了些青菜,養了雞。有時候就連穆濤自己都覺得這樣的日子比自己以前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還要舒心……除了學字。

穆濤學得很快,甚至能默寫出整篇千字文,偶爾還能講出那麼一兩句詩賦。見楊浥塵換崗回來,正想拿今天學字的成果到她面前嘚瑟嘚瑟,「妳看,爺爺我……」

話還沒說完半句,就被楊浥塵直接打斷,「東西收一收,你明天直接回丐幫總舵。」

「為什麼?」穆濤這下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了,沒事讓他回總舵幹嘛?

「沒為什麼。」楊浥塵接過穆濤手上的宣紙,上面的字跡相比一個月之前狗爬般的字可說是雲泥之別,隱隱能看出主人的個性,「你的字越寫越好了。」

「為什麼突然讓我回總舵?我告訴妳,今年的桃花釀可還沒釀好!」穆濤覺得這女人最討厭的一點就是轉移話題。

喝了一口茶,楊浥塵放下瓷杯,「過幾日我就調職回洛陽了,這間房子自會有官府的人來收回。」

「我那些菜和雞怎麼辦!還有酒!」

「你可以帶回丐幫總舵。至於酒……燒刀子你可以全部拿去喝,青田酒你也帶走吧,但是不準喝,等我從洛陽回來,自會去找你討。」

穆濤聽到好幾壇的燒刀子全歸自己了,頓時眉開眼笑,但表情隨即又凝重了起來。雖然楊浥塵從沒跟他講過官府的事,但他不傻,從市集裡的流言多少能推敲出一二,「怎麼妳說調回洛陽就調回去了?莫不是跟那安……」

楊浥塵在穆濤講出那個名字之前,一把捂住他的嘴,「噤聲。現在還不確定。」

「不確定的消息犯得著你們這樣草木皆兵嗎?」穆濤揮開楊浥塵的手,「更何況這種事情,就算你們整個天策府在那邊窮緊張,那皇帝老子不說話,你們也無可奈何。」

楊浥塵點點頭,「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事先準備總是好的。畢竟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得了得了,準備再多,沒吃飽飯也是一樣,白談。」穆濤繞進廚房端出還熱著的飯菜。

「恩。」楊浥塵幫忙佈置碗筷,「我跟驛站的馬夫打過招呼了,你明天一早就走,不用幫我準備早飯了。」

穆濤一手抓著酒壺,用筷子在楊浥塵額頭上敲了一記,「先吃飯,有什麼話吃完再說。」

一頓飯下來,兩人都未曾開口,凝重的氣氛猶如兩人吃的是鴻門宴一般。

見楊浥塵放下碗筷,穆濤搶先開口,「我明天不回總舵。」

楊浥塵臉色一沉,「不回也得回。」

「我一個大男人為什麼要聽妳的決定,妳讓我回就回?」穆濤頓時來了脾氣,曾幾何時他非得要對一個女人唯命是從了?

楊浥塵揉了揉額角,「說吧,怎樣你才肯回去?」

「不怎麼樣。」穆濤撇過頭,「除非爺爺我心甘情願,不然誰別想讓爺爺我動窩。」

「我們切磋切磋如何?你贏了,自然可以留著。輸了,就給我乖乖回去。」楊浥塵提議。

「切磋便切磋!」穆濤想了想,「剛吃飽不好切磋,熄燈前再來。」穆濤扯過酒壺,一個勁地喝,看楊浥塵起身收拾桌上的殘局,也沒打算幫忙的意思。

楊浥塵收拾完碗盤,像個沒事人一般,拿出筆硯坐在穆濤身旁,如往常一般教穆濤學字。

「好了,就到這裡,這些字夠你用了。」楊浥塵將手上的書遞向穆濤,「這本書給你,剛好跟你們丐幫武學是同一個路數的,沒事你就看看吧。」

穆濤握著筆,沒有接過書,「妳的名字怎麼寫?」

「啊?」楊浥塵被穆濤弄糊塗了,「會寫你自己的名字就夠了,沒事學寫我名字做什麼?」

穆濤胡謅著,「以後要是有人看爺爺我寫字這麼漂亮,問起誰教我寫字的,我總要會寫吧。」

楊浥塵不禁失笑,只好重新提起筆,「看著,楊浥塵。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這名字取得倒是挺好。」穆濤讀的書終究是比楊浥塵少,不知道楊浥塵刻意少說了後兩句的「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楊浥塵沉默片刻,「是啊,我師父給我起的名字。」

「妳師父?是個怎樣的人?」穆濤鮮少聽楊浥塵提起自己的師父,不免好奇。

「他是個萬花弟子。」楊浥塵不願多說,拿起一旁的長槍,「來吧,我們去外面切磋切磋。」

不過幾回合,穆濤就被楊浥塵壓制在槍下。楊浥塵居高臨下看著穆濤,「明天給我乖乖回丐幫總舵。」

穆濤咕噥著:「知道了……真是的,我回去就是了,一個女人出手絲毫不留情面,小心找不到人嫁……」

次日,楊浥塵還未起早練槍,穆濤就蒸好了一鍋的饅頭,扯著宣紙一撇一捺地寫著,點上「濤」字的最後一點,穆濤吹乾紙上的墨水,抬起頭來對上楊浥塵喜怒不形於色的臉。

楊浥塵挑眉,「這麼認真早起練字?」

「妳這才知道?」穆濤扛起唯一的「行李」,將宣紙塞到楊浥塵手上,「多謝女俠賜酒!」

楊浥塵側過頭看了看穆濤的行李,哭笑不得,「你的行李就只有這些酒?」

「什麼叫只有這些酒!丐幫弟子身無長物,惟願壇酒相伴天涯!」

「我知道了。」楊浥塵安撫著穆濤,轉頭瞧瞧外頭的日光,「你該走了。」

穆濤瀟灑地舉起青竹棍,「我走啦,信妳等等再看,鍋裡有饅頭記得吃。」

「不是讓你別準備了嗎?」楊浥塵皺眉,這才注意到穆濤眼下黑青的眼袋。

「沒事,順便做了一些爺爺我路上吃的,走啦。」說罷,穆濤轉身就走,不敢去看楊浥塵凝重的神色,就怕回頭之後,再也走不了了。

 

——

*取自王維《送元二使安西》,此詩成詩至少晚於開元二十五載(737年),據推測應該在安史之亂後。這個坑的背景設定大概是安史之亂爆發前幾年,在此借用一下,希望王老先生別介意_(:зゝ∠)_


2015.02.16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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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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