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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最需要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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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最需要愛"!(下) (點計數:933)

作者:何光滬 http://www.pen123.net.cn 2001-10-3 7:25:00 士柏咨詢網

作者最新論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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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文集

  
  
五、對話與開放

苦難出于罪惡,超越達于聖化,至善在于聖愛。

這是我對小楓這本書主題的說明,也是我想作出的補充。小楓也曾論及苦難人生與自由意志的關系,但他似乎使悲慘世界與超驗根源脫節,把自然生命與神聖價值對立,這就可能使他對薩特主義和一切虛無主義的有力反擊留下一個漏洞,造成某種重大的誤解。

除此之外,我對小楓關于中國宗教和文化的觀點,有一些重要的不同意見。

同近年來中西文化討論的總傾向一致,小楓傾向于強調中西文化之對立。而我認為,應該注意中西文化之相通。

在"引言"中,小楓正確地指出,絕對真實的價值意義是普遍有效的,尋找超歷史超地域的永恆價值是可能的。他還引用了榮格的這句精彩的話:"既然地球和人類都只有一個,東方西方就不能把人性分裂成彼此不同的兩半"。但在往后的論述中,小楓卻僅僅強調了中西宗教的思想和價值觀的分裂與對立。

中西宗教既同為宗教,則必有其共性。宗教之共性在于承認超越的價值源泉,亦即有神聖之觀念。中國人的神聖觀念較為淡漠,但不等于沒有,遠古之"帝"、"天",儒教之"天"、"理",道教之"道"、"三清",佛教之"真如"、"佛性"皆是。這種共性正是宗教之本質和內核。至于各種宗教表面上最為觸目的千差萬別,即經典之不同、教義之互異、儀禮之駁雜、體制之懸殊等等,不過是宗教之外部形式和非本質因素,即象征體系的差別。不同的歷史文化背景,必然導致各種宗教象征體系的紛繁歧異,但共同的本質屬性,又使得各種宗教在核心或底蘊之處可以相通。

從總體上說,小楓以"道德-超脫"和"神性一拯救"分別概括中西宗教和文化的氣質,十分有理,甚至精闢。但這種說法不能絕對化而作為中西之分野。因為中國非無"拯救"(佛家所謂"普渡"、儒家所謂"大同"),西方非無逍遙(古代隱修主義、近世虛無主義),在這個問題上,中西雙方也相類相通,所以最好只說,某種傾向在某種範圍內占據上風。

中國的"逍遙"傾向起于道家,與某些文人對"道"的解釋偏重其"無"不無關聯。然而另一方面,道也是"構成世界的實體"、"創造宇宙的動力","並非空無所有"(見陳鼓應:《老子注釋及評介》,頁14,頁4 ),"其中有象"、"其中有物"、"其中有精"、"其中有信"。道教徒把"道"具象化為三清尊神,正是體現了道為"天地之始"、"萬物之母"的正面意義。看來在道家或道教中,"逍遙"傾向或中國式"虛無主義"並非唯一的、頂多只是主要的思潮。類似地,考慮到玄學除了"貴無"論,還有"崇有"說,儒家除了重主觀的"心學",還有重客觀的"理學",佛教除了"空宗",還有"有宗",除了"自性自度"派,還有"慈悲普救"派,我們便只能說,儒釋道三教從其"源泉"往下,都產生了某些"分流"現象。至于各個流派的盛衰興亡,則一言難盡。

西方的基督教亦與此相類。在思想上,基督教一直有偏重信仰與偏重理性、啟示神學與自然神學、神秘主義與理性主義這兩種潮流。虛無主義或西式"逍遙主義"也是在此背景下興起的潮流。虛無主義者偏重于"荒謬"的存在物,"忘記了存在"(海德格語),于是背離存在物的根基而視之為"無",于是以為"上帝死了"並推出非道德主義結論。他們反對理性主義,自己卻是唯理主義的俘虜,因為他們否定神聖的理由是:世界不合理性,理性不能証明上帝。但他們的理性比康德或維特根斯坦差之遠矣,這兩位偉大的理性主義者,在卡爾納普等人留連于游戲場中之時,早已遠行到理性之路的盡頭,看到了新的地平線。

對這種中西共有的由"虛無"來的"逍遙",小楓剖析得非常透徹,抨擊得非常有力。在此我想說的只是:正如偏重"荒誕"的虛無主義和偏重理性的一派神學不能代表全部西方宗教和文化的精神,同樣地,偏重"空"、"無"的莊、禪和偏重心性自足的一派儒學亦不能代表全部中國宗教和文化的精神。因此,"拯救"與"逍遙"確實概括了中西各自的某種傾向,但卻不能由此引出中西宗教文化截然對立的結論。

不同的宗教既然都有共同的本質核心,即神聖的超驗價值之源,則可以把中西宗教以及其他宗教,都視為人類宗教精神這一共同源泉之分流。所有的分流以及分流之分流,其分別乃在于象征(符號)體系之分。而象征(符號)體系之分別,就表現為不同的文化形式之分別。

小楓的價值現象學分析,既以中西詩人對世界的態度為主要依據,因此不能不以中西詩人的作品為主要的分析材料。文學作品在各類象征(符號)體系當中,不但最具有朦朧性和多義性,而且由于其直觀性而與具體環境關聯最為緊密。因此,它對終極價值觀的反映,必然是不明確的、間接的、多義的,它更容易展示出不同文化形式的差異和風貌。由此看來,小楓一方面成功地把捉到了中西文學所體現的文化風貌(盡管他對個別作家的評論常有偏頗。但我們顯然不應把他的書作為全面的作家論來閱讀),另一方面又更多地看到了中西文化的相異之處而不是相通之處,就是十分自然的了。

更加專門化的宗教和哲學研究,顯然有助于更直接地逼近終極價值觀。而不同宗教和哲學之間的對比研究和相互對話,顯然有助于更真切地發現那共同的核心,共同的本源。

如所周知,中國哲學的表達近于文學,重直觀不重推理,不似西方哲學表述之明晰嚴謹。中國宗教的象征體系雅則玄緲,俗則雜蕪,不似西方宗教象征之鮮明單一。這種象征(符號)體系之不同,使得底蘊相通的中西宗教哲學及文化仍有對話之必要。一方面,當代西方人日益醒悟到傳統價值之可貴,不少有識之士在宏揚基督精神的同時也確認並吸收東方傳統價值。另一方面,在我們繼承民族傳統、發揚其優秀價值的事業中,也特別需要對外開放的態度。儒釋道三教的精華,是"仁愛"、"慈悲"和"道德"(別的東西可能"國"而不"粹"),這三者是與基督教之"愛"相通的("愛"即令不"國",卻不能說不"粹")。小楓這整本書已雄辯地証明:基督教精神絕非洪水猛獸,西方傳統價值觀絕不是魔鬼,西方文化中最值得我們警惕的,恰恰是與基督教對立的技術至上的物質主義和否棄基督教價值的虛無主義。知道了這一點,我們就更沒有理由從我們的祖先在意識形態上兼收並容、開放豁達的態度上后退了。

對話不須說服,不必屈服,更不是征服。對話是在超越一方的更大範圍內,從更廣闊的角度去認識真理。對話是通過不同的象征體系或文化的自我闡明和相互闡明,去發現雙方內在的統一性,最終使雙方"在一種新的集體中相互結合起來"(迦達默爾語)。現代的中國和西方,以及世界上所有的人民,已經不得不結合在一個"新的集體"--地球村之中了。我們只能和平共處。而唯一的途徑就是對話。

生活就是對話。和平就是全球性的愛。

小楓稱他的這本書是"一場艱難的對話"。他的艱難得到了最高的報償,他找到了真理--神聖的愛。神聖的愛,正是一切對話和一切生活得以進行的基石、燈塔和目標,正是這個世界最需要的東西。

我想起了辛棄疾的一句詩:

東岸綠蔭少,楊柳更須栽!

一九八九年一月二十八日于京郊西八間房

(《拯救與逍遙》,劉小楓著,上海人民出版社一九八八年八月第一版,4.60
( 創作其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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