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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威仁專欄(心詩小站)
2024/07/17 19:04:00瀏覽45|回應0|推薦0
丁威仁專欄(心詩小站)


詩人丁威仁近年來在網路上崛起,並曾自辦網路詩刊。他的詩風格奇詭,承蒙丁先生不棄,在小站上投稿甚多,為彰顯他的努力與成就,小站特為專辦詩頁。


收錄「喵嗚喵的自尊」~「祝我生日快樂」等詩作數十篇



喵嗚喵的自尊


紅綠燈哭了
鬧鐘響起喵嗚喵的暴躁嘶啞

點起一根煙,替凌晨的
空氣旁白
我們在通風窗前聚攏
貪婪的飢餓被冷鋒浸濕

喵嗚喵在樓梯拐角練習驕傲
揚起下顎,用爪子向天花板怒吼

我們開始學會浪費光陰
紅綠燈俯視這艘流浪者寄居的公寓
像偏離航道的難民營
在喵嗚喵的疼痛頻道中
紅綠燈哭了




 

肉臘魚的悲愴


清晨,在講臺販售疲倦的嗓音
孩子們咬著吸管
癱瘓的皮膚缺水
而我卻扮裝雨神,奮力
噴出唾沫,讓知識
的甘霖普降

終於,孩子鼓掌了
為著講臺那尾不需防腐的
肉臘魚,遞上尊敬的
眼神,但魚的悲愴
卻悄悄從發爛的眼眶,淌





 

別寫了,詩人


停吧,別寫了
這是需要擁抱土地的時代
你要假裝忠誠
你要背上濁水溪,微笑
你要挑染鄉村的膚色
在舌尖綁上檳榔化的時代語言
讓,獨立工作的文化掮客
認同你被陽光曬傷的


停吧,別寫了
這年頭斗笠才是桂冠
下田耕作勝過紙上呻吟
只要你願意為總督的金孫
效犬馬之勞
你這個詩人就有了主義
就擁有免責的言論
暴力,就佔有了
可以謀生的五色筆

靠攏吧,詩人
你認同的可以不是詩
但絕不可以在這片鮮綠色的
青草地上,隨地
大小便




 

三行小箋36


裸奔,騎著單車向街景飛去
年輕的詩人啊,這也是
一種向孩子宣戰的方式




 

死亡的入場券系列


(Ⅰ)

鏟去屋頂上的雪
與敲門叩叩丟入鍋爐逗陣燃燒
一根鐵絲勾著我的夢
水龍頭裡流出娃娃的哭聲

下雨了
暈眩的烏雲開始跳舞
浮在羊水裡的男人
水腫的肝臟綠意盎然

喀藥的瑪利亞
唱出喘息交雜哀鳴的童謠序曲
她俯視藍色玻璃內的海
搖籃娃娃的,痛

凍僵的平台吊燈在密室裡瑟縮
戴著圍裙的老管家鐘擺一樣報時
這是有歷史的死亡儀式
野狗的鼻音聽來
乾燥


(Ⅱ)

八角形溫室,左手臂扭曲的屍體
不自然的褐色木屐蹲在牆角
下雨了,娃娃的瞳孔
眼淚水舞了起來

男人的肚臍冒出一株路燈
臉頰朝下,鼻孔內噴出幾粒雞皮疙瘩
有人說:那是通姦的結果
藍色玻璃內持續傳來海悲鳴的聲音

喀藥的瑪利亞哼著宿醉的童謠:
沒有雨傘,娃娃痛
娃娃痛,娃娃痛,沒有雨傘
只有紅色的雲朵
一隻骨折的紙鶴,娃娃痛

我彷彿作了一個熱帶的夢
絞痛的胃在抗議
它的空洞,而
走廊的盡頭有六條影子
在移動


(Ⅲ)

棋盤上的血漬綻開燦爛的笑容
女人朦朧的舌頭鼓鼓皸裂的喉音
冗長的夜,鈴蘭花瓣竟長出了
屍斑,和魚尾紋

印花的床單/男人的液體
發霉的褟褟米/扭曲的高跟鞋
半盒藍色安眠藥片/潮濕的指紋
兩只沾滿吻痕的空杯/過期的威士忌

女人的那張臉就是證物
掉落牆角的眼珠不停窺視調查的進度
垃圾桶裡的右耳朵
也仔細地翻找任何動物的口沫

瑪利亞翻白突出的小腹
黑色長裙包裹著煙燻油漬的胖腿
白皙脖子上的橢圓形頭顱
被藍色鐵管從鼻孔,將硝酸
強行灌注


(Ⅳ–Ⅰ)

五十歲的J是一株風乾的木麻黃
他的夢與敲門聲相互重疊
他是一個失去早晨的
拾荒老人

五十歲的J擁有充血的雙眼
睡眠不足的心臟,咚咚咚咚咚咚
需要移植喚醒鄉愁的幫浦

那是一只空虛的頭顱,五十歲的J
叼著煙蒂的嘴唇,謊言的來源
白底紅碎花的四角內褲,包裹著
通往天堂的指揮棒

(瑪利亞躲在角落,腹瀉
一肚子的委屈。噓
小聲點,禁閉室裡的瘋子
即將無罪釋放…)


(Ⅳ–Ⅱ)

S的胸腔住了一顆三度灼傷的心
──廣場的中央睡了一座被雨覆蓋的雕像
落地窗前端內側,一群野狗的笑容
淹沒整座島嶼。收音機裡
飄來一朵
真空的雜音:
「今早…東南方的X島…火山爆發
岩漿肆虐蔓延…孩子的臉…掉落
地上…焚燬………XX百貨公司
內衣拍賣…五折起………明晚
全島將籠罩在…十二級暴風…
孩子的臉…三度灼傷…水腫……」

死亡的氣息在火山口囤積
S拿著刀叉在室內解剖青蛙的眼瞳
她按著青蛙的臉祈禱:
「孩子啊,你的眼就是我的眼
我想截肢你那跳躍的心臟
與,酒汁般剔透的腦髓
讚頌你哈利路亞的脆弱,阿門」
而管家忙著準備酸味的醬料
漏電的收音機,依舊
手忙腳亂


(Ⅳ–Ⅲ)

V自稱是謀殺愛情的
創意天使,牠的雙手沾滿體液
牠否定了吻痕的意義
牠總是說:「在映出未來的鏡子
前,我只是女人的奴隸。」

V是優秀的舞台表演家
但,控制不了手臂無端地顫抖
走廊底端的那幅肖像
是牠每日睡前詛咒的秘密情人

然而,這座城堡會動
賣力展示它靈敏的嗅覺與觸覺
當我把登場人物開平方根
加上絕對值後,V
竟消失在地平線之內的之外

(喀啦喀啦,木造的手把轉動
滴答滴答,藍色鐵管哭泣紅色眼淚
骴……啊…童謠斷續唱起
禮拜堂的和絃舞出了規則的曲線)




 

異態學院課程組系列


(兒童文學)

白紙裡灰姑娘的恐慌
記述著教授口沫橫飛的歷史結構
粉筆自言自語:我白得有裡
昨晚擺了隔夜的童話故事
圖文竟然不翼而飛

講堂上教授野蠻殘虐的笑容
像極了小紅帽故事的狼
我彷彿聽見她在喊痛
喊痛,從
教授的牙縫間傳來

教授堅定地說:這是暢飲灰姑娘的時代
期中考試題居然如此:
請問,強暴灰姑娘有幾種方法?
試申述之。
三度灼傷的少女被溫習了十幾年

下週記得交報告
落筆後,我即將成為教授的共犯


(神話學)

終於,嫦娥死了
在教授的口中短命
在詩人的肛門流淚

終於,嫦娥的故事濫情了起來
無病呻吟的小月兔
需要喜歡考據的醫生
來健保一下

終於,連吳剛也得了網路強迫症
一首詩接著一首詩的酗個沒完
直到精盡人亡,依舊
不了解嫦娥早被意淫了N次

終於,學生也死了
每一次考完
必留下早洩的痕跡




 

我以為喲


我的名字在你舌尖漫遊,情人哪
請卸下疲倦的味覺,讓過鹹的哭聲
從腸道裡向這個無知的世界
奔放,讓半透明的民主
從舌尖向舌根引燃
如玉米烤焦般的甜膩。情人
哪,我在你的味蕾上枯坐
希望你不要淺嚐
即止

我的身體在你筆尖漫遊,詩人啊
請蘸滿紅色的墨水,你知道的
那是我胸口死過一次的杜鵑
正在向你綻放太陽的顏色
你知道的,當稿紙上游出一尾象形的
魚,請別烹調
它的童年將哽住你的喉頭。詩人
啊,我在你的稿紙上結晶
一堆廉價的近鄉情怯

我的命運在你子宮漫遊,親人呀
請拋下腐敗的慾望,或許
執政的精蟲岌岌可危,溫暖的
花房被嫉妒的語言刮傷
親人呀,親人呀繃帶下的秘密沒有疑點
那只是一隻吝嗇的狗咬傷的
傳說,呀
那一年你們正年輕
而天空也依舊乾澀如昔

我以為,三十歲過期
就能永恆存檔情人的聲音
四十歲可以刪除詩人的眼色
五十歲就不再製造新鮮的親人
我以為我以為卡其褲需要考據來歷
我以為我以為電影散場前還看得到二月的梅花
我真的以為喲,按輸入鍵
影印機裡就會複製詩人的彩虹桂冠
與,口蜜腹劍…




 

映像新社


尚未闔眼的天空,在小溪上游
用鳥聲向初生的山脈挑釁
呵,一顆顆斗大的薰衣草香
濺濕了,那跪在溪邊打水漂的
兩隻兔子狗,與詩人的臉

我點燃一根新社的春
往肺部移植一株發芽的檸檬草
在血管的航道,溪水的引擎
比蟬聲的分貝還


   下雨了,烏雲是天空唯一的緊身雨衣

   我們在溪谷與玫瑰幽會
   我們貪婪地吸吮這巨大的冷
   我們學習用額頭慵懶
   我們從資訊的海洋裡
   牢牢抓住抽象的田野

   一朵傍晚的花,深夜時笑得更加柔軟

      螢火蟲是夜晚放牧的羊群
      風是主人

      癱在我左肩的詩人說:
      「它們是提著燈籠的偶像歌手
       在靦腆的山谷,用發光的音符演唱
       而遠方的狗吠用鼾聲,輕敲著
       爵士古典的節奏…我想在都市裡
       耕種這些,無糖的種子」

   微醺的天空
   一群機敏的松雀沿著綠色航道巡弋
   第二道彩虹穿越雲朵
   笑開了

   加速、翻滾、搖尾、轉身
   那隻鴿子般的兔子狗氣勢威猛
   仰頭向山頂的陽光咆嘯
   想索取更多的溫暖

   我們在新社的身體縱走
   經過拋光的碎石
   鑲嵌於岩壁松樹的指節
   是情侶的無償導遊

大寫的天空裡雲層笑得很不自然
一次抒情組曲的展示應該裱框

我曾是一棵孤兒被天空拋棄
樹叢裡的螢火蟲害怕認養
一籮筐失蹤

你知道嗎,薰衣草
黃金分割後盛開得更加晦澀
小溪裡,魚兒都游成
發亮的標楷體

你看到嗎,山豬的
額頭冒出了
幾顆全形注音的青春





 

思念生態系列


(擔憂)

菱角葉膨脹的氣根冒出水面
覓食的水雉耐心採收溪流裡的浮游生態
綠色或許不是保護色
當田埂中央的血桐樹驚惶失措時
我擔憂今年的作物
可能歉收


(期待)

礫石在河床捺下落日作為指紋
證明溫泉遭到地表稜線謀殺
還記得上游的那次約會嗎
縱使土壤地質深厚肥沃
扇狀支流也將湍急
溪谷的旱季

我依舊期待金針花過冬能夠綻放。


(矛盾)

季後風沒打招呼就強迫過境
撞翻了密封在盆地底部的罐裝相思
熬夜的星子因月光輻射而凍傷
或許是溫柔來得太匆促
連可愛的南瓜都尚未披上陽光
就患了重感冒

唉,別為了防曬油的品牌
感到矛盾。


(掙扎)

深夜時。我接到落難者的依妹兒
他說:魚因缺氧而擱淺礁區
絕種的幼雛失卻種名在集中營裡
我只能守住密室的溫度
與寂寞,掙扎。
嚐試在填空試題的括弧內
用鰓呼吸


(猜忌)

螃蟹終於在稿紙裡橫行到了猜忌這一章
疑惑從盆地每日的雨就已開始
還有妳口紅的顏色,以及
我尚未見過的內衣款式

他們說散了一地的念珠無法收拾清淨
而螃蟹用酒醃漬在盆地底部
生吃較補


(抑鬱)

抑鬱的焚風尋找新的草原避暑
然後,風信子醒了
植被的皺紋也需要新陳代謝

推土機裡滿是沙
荒田分泌賀爾蒙過多形成保護色
當農藥在體內債臺高築
食物鏈頂端的肉食動物
打算提早冬眠
自力救濟


(妥協)

海洋該妥協嗎?
河流抵拒匯注填充它的消化系統
這是一則多重讀寫的童話故事
河流從不留下餘地讓海洋隱喻溫柔
因為它們不渴望搖籃
而海洋卻是箇儲存思念的
撲滿。


(煩躁)

島嶼需要解碼的愛
其實,雕像的眼瞳裡都是謊言
盆地內的等高線
盼望重新界域

我掏了掏褲袋
煩躁的幾枚零錢正在彼此叫囂
雕像的微笑猥褻卻有禮
原始的島嶼裡
我是一隻被誓言溺斃的
害蟲


(疲倦)

謝幕時,陽光依舊道貌岸然
風在樹子裡偷渡一個縫隙
展示潦草的自尊
這是一場過期的獨幕表演

疲倦的節奏,源於
舞臺彌撒時的咒語喃喃
風是一把銳利的雙面刀刃
把陽光
剖成拋物


(徬徨)

雲朵為了逃學假裝失戀
無條件退還悲傷的自由
羊群絕不是共犯
它們只是身世不詳的告密者

妳把天空打了個死結後
下起雨來
羊群踏著彼此徬徨的影子
等待招領




 

十二行散文詩系列


(十五歲的歌)

  十五歲,我學習破裂的方式,總是闖入父親
的夢境。用鋒利唱一首恨意的歌,那歌,極端梵
谷。十五歲,我埋葬了世紀末,繳出一切荒涼的
景象,在槍聲與糞味瀰漫的夜晚裡,我用鞋底與
街道交媾,腳掌唱出聖潔的歌。
  「十五歲的自由,音符在懸崖間撞成憤怒的
回聲。十五歲啊,吉他上一根鬆弛的弦,那是疼
痛的年齡,街道除了乳房就是耳語。啊,我的十
五歲,像一卷設定快轉的影帶,別相信劇情。」
  二十五歲是一堵高牆,當年青的洪水挾帶線
裝的土石前來攻城,那裂隙裡依舊長出幾株叛亂
的野草,皺紋般地突兀。


(悲傷木麻黃)

  在球場右手方,有一面悲傷的牆壁,一把匕首斜
斜地在它的身上旅行,一筆一劃重組亞熱帶的卑微。
啊,那充滿汗漬的南方島嶼,農民私釀著帝國的謊言
工人商議如何偷去資本家不肯釋出的幾樹椰子,我的
愛人哪,紅色胸罩晾在陌生男人的陽台,流淌昨夜他
的口水。
  球場左手方,駝背的老婦在黑暗裡撿拾孫女的腳
印,沒人知道後方看台何時破土動工,老婦也永遠找
不著掉進山溝裡溺斃的孫女。我的愛人哪,你別走那
條失去路燈的單行道,雖然陌生的中年男子,衣領上
纏夾了妳深情的吻,愛人哪,我依舊在街角站成一株
永不打烊的木麻黃。


(地平線的愛)

 我擁有一種被你否認的身分,不需要
用來生殖的器官,腳姆趾是腰部以下唯一
旋律。有人說在課室裡聞到打水的聲響,
那是我為你搬來的海,與地平線。
  潮濕的課室裡一朵雲飄了進來,像是
孤兒,你搶著認養、我搶著命名,縱使腳
姆趾的疼痛鬧鐘般催促,我仍是那雲朵的
父親。
  接著,似乎傳來兩隻青蛙的呻吟。不
那是風與柏樹的爭執,你蒼白的眼角淌出
兩滴藍色的淚水,搬來的海卻用潮汐為我
的腹部哀悼,我才是雲的母親。


(為何夢見她)

  為何夢見她,懷舊的電影情節被情緒凍傷,那是
五年前失怙的座標,我的紊亂,妳的哭泣,在深夜被
偷情的人劫掠,然而五年後,夢中妳額前的皺褶竟然
消失。
  為何夢見她,我手裡還緊握著那只悲哀的耳環,
凌晨一點,總有幸福在某間公寓搬演過氣的做愛體位
而那隻螞蟻依舊選擇在夢裡凍死,獨自且定時的假裝
自己很溫暖。
  妳要我選擇私奔,要我試圖展示堅定的眼神。五
年後,我從東方揹著大海歸來,妳也剛失去腹部一枚
初生的蘋果,似乎一切從頭,從頭,從頭,一切都像
是紅玫瑰般的夢,只是夢…


(封閉的日記)

  封閉的日記本是一對防彈的窗,我擔憂遭到你的
攻擊,愛是流彈,恨卻是雷達。分手後,我的日記將
隨我的瞳孔陪葬。
  封閉的日記本是一個巨大黑洞,悲傷、憤怒、慾
望、爭執、互毆,各自盤據在每個陰暗的角落,等待
你來招領。而郵戳,必須蓋在我的死亡證明。
  愛,原來沒有重量,原來也是一面巨幅的空白,
我在上面用彩筆繪出幾環交錯的圈,以及一名因悲傷
過度而自殺的小學生。告訴你,那就是我。
  恨,原來失去深度,原來也是一面巨幅的混亂,
我在下面用炭筆塗銷相殘的凶器,以及一名失去親人
而賣淫的中學男生。告訴你,那也是我。


(早就不愛了)

  我們早就不愛了吧,曲折的呼吸在你手心裡汗濕,傷口
癒合得太委屈。我突然驚醒,四年前擲筊的場景,依然,你
的父親結實的肌肉仍舊冷酷,將我焊接在莫名其妙的牌位下
脅迫哭泣。
  我們早就不愛了吧,所有藉口祇是避免車禍的字眼,非
請勿入的喇叭聲響哇哇哇哇叫囂著:「外省人請勿,請勿,
請勿牽我女兒的小手」…於是,你匆忙從愛情的主播台上,
褪下偽裝的羽毛。
  我們早就不愛了吧,你連分手都哽在喉頭,所有道義的
背叛,必須由我概括承受。原來,開了平方根的愛情,如此
脆弱。
  這世界的所有幸福,我還不清楚。


(害怕的抒情)

  我握住沒有傷口的咖啡杯,背誦你的分手宣言,那是
一個失去蟬鳴的午夜,街道上一輛孤獨的獸,踩過鮮奶油
調味的黑色水漬,撞入了我的瞳孔。
  其實啊,寫詩與喝咖啡,都可以很抒情、很濫情,很
悲情。然後,我就會忘記了恨你的六種,方法。
  有人說那些抒情不該屬於我。或許吧。
  我害怕刻意的溫暖,害怕同情的吻,害怕睡在杯緣的
白色裂縫,害怕那夢依舊賴在你的身旁、陪你過夜,更害
怕讓你見到我蒼老頹喪的模樣,所以我總是避開白天,避
開陽光惡意的照射。
  在那個失去街燈引路的午夜。我點了一杯,你愛喝的
闌珊咖啡。


(全新的斷代)

  這是一個虛偽的斷代,後工業化的汗水,在愛人的
身體蔓延。她從打呼的男人身旁跨過,拉開錢包註記訣
別,愛情早就發配邊疆,從十六歲起。
  這是一個殘暴的斷代,拿親友的血祭刀,是英雄的
行為。他是隻喜愛殺戮的獸,只有謾罵、衝突、砍殺才
能平息他父親跌傷癱瘓後遺傳的恨意,從十三歲起。
  這是一個無力的斷代,戰爭、歧視、和平、尊嚴…
都是網路上虛無主義者的私人廣告,泡沫般地被各種扮
裝的妖怪消費。啊,九歲孩童的電子書包裡,所剩無幾
的是需要補充的遊戲點數。
  這是一個緞帶的斷代,禮物盒裡不再是被語言束縛
的書本。那台奔騰四代的電腦內,細腰女子正卸下…




 

愛情三國演義系列


(序之章)

迷路的情節在意識裡不斷地複習,夜仍然夢囈
掙扎遲到是否可能,我在地圖裡打算盜墓
因為愛情衍義必須官方口徑,而溫柔
卻尷尬地躲在墓底,等待夜的視覺甦醒

指北針不再指北,指南針也不再指南
我被夜給襁褓,當路標沉沉睡去
迷路的我每一腳步都很溫柔
但睡意迫我交出瞳孔給妳

給妳吧,反正我已儲存了對於道路的記憶
拿去吧,我早已埋伏了一張素描去保存妳
謀生的機會似乎離我遠去
墓碑上塗鴉的遠古傳說是思念妳的隻字片語
官方仍然溫柔那愛情的三國演義
直到地圖上所有的城池都成為癱瘓的標記
留白的隱喻,給妳吧
也拿去吧

詩一寫到了戰事就得歇筆
陣仗的勝負關於我的也只能令人噓惜
讀者們現在可以暫時歇歇,喝一盞
正在發育的白毫烏龍,等待夜的視覺甦醒
趁這機會,我把尚未卸妝的記憶拿出來曝光
讓它二度曬傷在那呵欠連連的觀眾席
詩一預告了愛情即將演義
唉,也真得暫時歇歇筆

氣數已盡的城牆被長茅針灸身軀的各地穴道
力圖挽救將軍的愛情已然奄奄一息
侵略者的外交辭令也即將歸零
這個演義果真難以三國
流亡的愛情纔正是
粉墨登場


(天之章)

待價而沽的刑場即將氧化
敵方的得勝想來並不是頭迴
雖然,屠城的木馬也剛慶祝滿月
城牆後臺坍塌的愛情正打算解帶寬衣
東北角炸開的聲響就是掌聲
這好戲果然開始連臺
讀者們可千萬不要走開

詩寫到了這裡又得按下鍵盤儲存
否則敵方的這場勝仗將成為將軍的獵物
萬歲的口號從圍場裡呈等比級數複製
所有癱瘓的城池等待冬眠
我身上的疤痕是妳的戰利品
是跛的,愛情不良於行
所有朝聖者紛紛趕來
想標售我的生命
殊不知,我打算壽終正寢

昨晚的白毫烏龍還在他媽的不斷發育
這一口冷茶嗆死了瞌睡蟲它正在自助旅行
官方仍然溫柔那愛情的三國演義
指北針居然給我指西
這個隱喻是後設的宣傳成品
蓋盃內裊然的體香傳出了這個話本的耳語
詩一寫到了此處,尷尬地
還真難歇個筆

敗戰處理的將軍在稿紙裡最後一次淋浴
我也打算休息幾天再來衍妳的義
落日的溫柔在城牆邊悄然聚集
將軍挽妳的手,用吻痕來叨叨絮絮
敵人的哄笑吶喊好似那首迷路的進行曲
想要帶妳流亡的崎嶇
還要經過妳最後的簽字協議
這連臺的肥皂好戲衍到第二集
還挺像被季節反覆摺痕的
妳的褻衣


(地之章)

軍師的掌紋本來就形成鳥獸奔逃的足跡
將軍親筆的遺書沒有標點一寫就血到了封底
東北角落日晚照的密度
賁張著兵士們猥瑣貪婪的呼吸
這張素描的灰燼摻在茶裏
飲燼之後仍然讓人目眩神迷
朝聖者偷渡了官方發佈白皮訂製的新版演義
讓軍師撫掌慨歎將軍決斷時卻依舊夢遺
當然,此時刑場上的空調系統
洩漏出可能特赦的囈語

妳快馬馳來的求救信箋居然沒有標題
族譜上妳的名字早應被三振出局
詩不寫到這裡,也
還不能歇上箇第三次筆
聽眾朋友偺們來個互謀其力的重要商議
這封密件就不必掀開煮出新的話題
白毫烏龍俺就免費奉起
這樣子將軍的愛情就不會老是跟敵人嘔氣

怪了,指南針它怎麼在東北方給我指西
圍城的兵士也不斷在增殖發育
城牆後臺的後設體香絞磨出乳白色的狂風暴雨
經過馬賽克的敘述語言這時就該押韻
把話本的叨絮向鄉愁致禮
我不確定此折的敘事旅程該如何理論解析
但將軍果真把郵件焚燬
去中斷這場頹然變奏的無調性小步進行
聲樂曲

故事講到了第三折我就有點口乾舌燥
兼著頹廢無力
僵持不下的戰局
再寫也不過就是個屁
不過,為了老母幼子的家庭生計
我也只能搪塞廢話給大家來場連篇累牘的
拖沓好戲


(風之章)

在地道裏闢室幽會的情節不像是武俠小說
總不能叫我歡欣鼓舞為他們打鼓敲鑼
敵方的鷹犬往往縮在牆腳到處疑挪
誰捕攫了將軍
誰就可以獲頒保證不會過期的
六星級黃金棺槨,但詩行
停蛀這裡,還真想
放一把火
而將軍的甜言蜜語和海誓山盟被落山風
灌注了我一耳朵

被闃黑注籍薄紗的她跪著說
將軍啊,今天請準時相信我
他口裡支吾手裏窸窣在路肩不停游移探索
孫子兵法在腦中反覆高聲吟哦
我懷疑這個演義到這裡怎麼不太三國
這可能是文化工業的生產機制
導演的不良結果

詩行的斷句到此又得往下再拖
白毫烏龍剛替換成文山包種
讀者們還請耐著性子聽我繼續囉囌
話說話說總得向下縮
敵兵終於聞到了將軍浪漫的藏身之所
我順了口氣吐出一地唾沫
唉,將軍哪!
被當場抓姦的痛苦還真是一種折磨

指北針指東的時候確時比較多
待價而沽的美人,在慌亂中
腳步有點兒跛
官方突然大發慈悲地公開陳說
提供了麥當勞式的優惠組合
凡是自首的
就贈你一紙公侯王伯

將軍的下落到底如何?
請混沌的讀者耐心等待明日晚間
此地的話本演說
離去時且別忘了順手掬起一把肥皂泡沫
洗個手後,衍義
希望可以回歸三國


(火之章)

講史提到了古井就必然生波
將軍憋了一肚子鳥氣也絕對不甘示弱
敵兵的攻堅行動
並不想採取溫柔的爆破
只派出海軍陸戰的小隊數支
打算攀爬愛情的繩索
來打一場驚心動魄的相撲肉搏

故事寫到了這裏便要倒敘回溯
聽眾瞳孔裡的期盼想必是希望美人可以再脫
昨日我收到的電報是她的首日郵戳
她怪我這個衍義倒說得也未免太過三國
但岔題之後的補述
至少可以掠得一個文學獎項的佳作

話說將軍的悲慟誘使氣力不斷出土
敵方投石式的攻堅只是自尋死路
我正襟危坐,翻閱禁燬的族譜
衷心希望古井不會成為將軍這個意象的墳墓
一旦場景拉到了宮廷那處
新上任的君主正在檢閱宮女繁殖的數目

稍待一下,讓我吞幾粒茴香豆
為了每日劇本的荒謬,食道
被胃酸腐蝕的越來越瘦
咦,文山包種纔第二天就急著變熟
莫怪我原本穩定的辭彙
也不再溫柔

這道荒蕪的城牆突然通貨膨脹
大篆的族譜隸書寫作也跌跌宕宕
將軍埋怨自己的肌肉失去聲望
生命可能就要提早梵唱
那頭的君主正在杜撰新的史料
就等將軍的魚肚翻白,而
指南針指向讖緯背書的
東北方

將軍口裡唱著般若眼中閃著天龍八相
迴光返照的意念讓他不再冥想
我投降投降,反正
嘗膽臥薪最後也會日出東方
說著說著我的臼齒強暴了底下的牙床
今天的肥皂戲碼衍義到此
也算是不負眾望


(雨之章)

今天我的腸胃塞車,肚子還真是痛
將軍的大義凜然也讓我有點兒動容
想放他一馬
讓他的愛情能夠馬到成功
我勉強撐起眼睫,呷了半杯文山包種
這場三國衍義的亂鬥打的是愈來愈凶

誰說敗軍不能言勇,將軍提起丹田
使出了絕招九九猥褻的融雪神功,偽裝自己這隻
中國強龍牠可能是不再迅猛
噯,哄笑脫臼的聽眾
別懷疑將軍怎麼突然像條大蟲

其實,這個季節不適宜行光合作用
葉綠素分泌的汁液被日照稀釋
蛋白質不小心沾到了臉上的確很痛
當然,新君主也因此神經瀕臨分崩
話說著又提到了美人她肚子和我一樣地痛
為什麼的答案想必就在讀者滿腹的會心當中
三國衍到了這裏
緊繃的三角關係突然顯得空空洞洞

別走呀別走聽眾先別急著走
這場倫理混亂的大悲劇纔剛要起頭
果真其中也少不了美人被馬賽克的出浴
鏡頭,我儘快導入正題
讓大伙兒的聽覺趕快服貼舒暢
美人呻吟的拔尖聲響可以餘音繞梁

詩行撐到了這裡,家庭還難以生計
又得廣告販售一次勃起的縱軸
貴店的看倌與經理,請再蓄一口
文山烏龍,聽小弟熱鬧下去
話又說到美人她準備入浴
那個看倌的耳朵怎麼雪亮兼著夢遺
原來是凍傷流膿的疤痕未癒
好了好了故事仍得帶著指針旅行下去

傳說偷窺入浴會得眼翳
新君主煩惱的就是為何不能鬥陣解帶寬衣
這個悶氣
反讓聖旨下傳快遞,遷怒將軍
打算把他流放到無人的蠻荒綠地
將軍在獄裏得知這喪氣的消息
一怒之下拍腿揭竿非常氣急
鬱卒呀獄卒不放了我
就要你連死都忘記葬身之地

究竟究竟將軍的下場到底?
到底到底君主是否會被傳染眼翳?
衍義衍義這全本愛情演義的荒唐韻史
明日請早再肥皂下去




 

造型花蓮系列


(愛情河階)

河階在邊陲因傷心而東折
 在妳與我的板塊縫合處
縱谷跳著華爾茲的 舞步
溫柔 在舞鶴河階的內側
在曲折蜿蜒的網流裡
被妳雙手佈滿掌紋的支流 襲奪
河階在邊陲,因傷心
而骨折

我枯竭的情慾決堤南注秀姑巒溪
妳是愛情的移民者
發源於海岸山脈壁立的九十度斷層
妳的雙手窄縮卻又遼闊
總是緊握著這一方寸的愛情地塹
縱使礫石湍急
妳的身體就是溫柔且粗暴的紅土河床

然而曾經但是妳用漂浮的眼神俯瞰著我並不說話
像是被施了咒語般,我開始崩落
碳酸肌理的外貌,倏然沉澱
石灰岩層內的靈魂,並膠結
那持續風化沉積的影子
妳承認殖民失敗。

妳用洪水弭平拓墾者的叛亂,去
切開被北回歸線縫合的
地殼板塊,我
以絕對壯美的藍調姿態跳著恰恰,想
踏出一塊平整的臺地,來
對峙妳包容鄉愁的礫石河床

河床在邊陲,因傷心
而東折。河 階 在邊陲因傷心而骨
折。
河階因傷心
在邊陲因東折而 骨折。
邊陲東折的
河階
因 骨折 而傷 心。
骨折的河階因邊陲東折而傷心不已。


(海岸妳的山脈)

我替海岸山脈保了個意外險
受益人指定是妳

從你瞳孔裡存取護城河開發史的記憶
想必妳前世是一道強烈的
東北季風,翻過
海拔一千公尺,誘使
戰士們去保護那被生番掠集的土地
妳的確是一道堅定而溫柔的
季後鋒面。

海岸山脈以不對稱曲流的鐘擺
催眠了妳

我在妳的瞳眸裡覓食,我是善戰的
妳的靈魂即將接受我的侵略
而風化,隆起的山脈
也堆積落石來抵拒
我的襲奪
季後分界的端點只有在河床裡
形成鋒面 
聚落墾居
向縱谷內部一路栽植妳內斂的溫柔種子

今生的妳是浪漫的立霧沖積扇
卻湍急著海岸蹉跎的山脈至今
我也替你保了意外險
在妳保育平原
 墾殖正在發育的靈魂時,童年
絕不能被河床稀釋
生番襲奪

我是一只被催眠的鐘擺在戰事裡失去城市的記憶許久許久。


(西瓜的傳說)

太平洋海盆的耕作活動民風特別野生
西瓜的家族結構戰鬥力並不很強
我跨上竹筏在分水嶺上崎嶇
遙望縱谷公路的田疇聚落
在西瓜的臉頰表面
和平共存

我捉住水流湍急的形象
左腳踩在溪裡太陽的反射形象
的確花蓮
我腿上的知覺神經像是被塗了瀝青般
難以自律
這時蒼蠅已佔領整個版圖

遊子如我也可以想像年度海岸的祭典
這是讓人背叛鄉愁的聖潔儀式
我是誰?
這個荒唐的疑問,在族人
剖開西瓜腹部的剎那
沁甜香味的紅色影像裡充滿著陌生的熟悉
我確然相信,我亦是家族的
一分子,流浪外地許久的

蒼蠅因為鄉愁形成聚落
海盆因為鄉愁駭怕曝光
遊子因為鄉愁拒絕童年
西瓜則懸掛在通往傳說的指標入口
替我們解跋涉長途的 渴


(給H的半紮情詩)

 一、
山,就這麼近。

海鷗是天空航路的暴走族,島嶼
吞吐漸層的藍,潮汐的波幅擺盪有如
催眠的咒語,碎石是斷崖打盹時溜走的口水
誰說:愈靠近山、海就愈是憂鬱

寂寞是單音節的碎石,妳闔上
雙眼,撞入潮汐爵士的夢
瘦骨嶙峋的海岸被微風潑了個墨
稜線噗嗤一笑,妳說:
 碎石把夢打得好痛、好痛

箭竹的碎音剪裁微風的濃情
每一面山巒橫切之後
海岸線就多了幾組假牙
與,吻痕

我在山腹的壺穴鏤刻思念的痕跡
海鷗總是跟我耳語。「我愛妳」
的回音,在耳道的懸崖間
聽力失調

因為,山就是這麼近。

 二、
每一朵山巒都是妳愛吃的綠色花椰菜
每一道斷崖都是砧板
雲是餵食妳的沙朗牛排
風是廚房師傅,妳說要七分熟

我想用咖啡杯裝海
想用杜鵑花瓣磨成德國豬腳的調味醬汁
而思念這時是鹽
是裝盛初春的玻璃水杯

漣漪的聲響節拍有如輕盈的水晶音樂
服務生展示一排靦腆的假牙
告訴我們:右方是海岸妳的山脈
     左處是山脈妳的中央

我們笑了,榕樹伸展一紮慵懶的老腰
枯藤是一只伸縮的指揮棒
所有的風景倏然定格
在,我們心室的甬道迴廊裡
持續風化、瘀血

 三、
咖啡色的棉花糖萌芽在天頂
臉形像狗的野兔奔跑於草原
我踢著昨晚不小心撿倒的蒲公英
像毽子般,童年了一個
下午

鵝卵石的眼睛是卷積雲的視線
日光是掃描器
把海複製後植入濾過性病毒
癱瘓,潮汐的運作
流失生命的鹽分、密度

我的眉心長出中央山脈
我的額頭是清水斷崖
聽說妳向野兔借了一隻右腿
在山脈的中央卯起油鍋
快炒,作為與鵝卵石初次見面的贈禮

想傳染童年記憶浸漬妳的夢
妳卻把影子捏成棉花糖
送給副教授溺愛的五歲女兒
溫柔哄騙她說:
 大人的世界也是一樣甜甜地、暖暖地、支支吾吾地…


(瑞穗愛情祭事)

    一
在瑞穗瞭望秀姑巒溪東折的藍調舞步
我的愛情倏然流量大增,算計著
該如何侵蝕妳演育數年的基蝕坡地
下游的紅土律動,祇能證明
妳盡力保護的河道,即將
被誰襲奪?我是不確定的八分音符
偽裝成戀妳的窄縮河床
隨時,等待瑞穗吐出的唾涎
解剖我的視線,妳
是原始的,妳是原生的泥層
我在海岸山脈的頂端站成一株神木,隨時
聆聽河階被妳撞擊的回聲
這是一次超越疆域和因果的
愛。

    二
彷彿,濱海公路裡放牧的牛羊列隊致哀
當妳拒飭我強迫性的狩獵移墾
岩礁也替我緩慢的恰恰舞步垂淚
天亮了,彩虹與閃電爭相洗淨妳泛黃的膚色
並剖開一面櫥窗在島嶼東部
埋葬妳的淡漠、我的憂鬱
以及陸塊鄙夷或者偶爾慈悲的眼神
彷彿,這些牛羊被溪流截肢
而進化。妳說:
不喜歡爬蟲類贈與的愛
天亮以後,崩坍的城垣需要移民者
去拋棄鄉愁、墾殖童年,妳說:
移民者的後裔可以獻祭掌管愛情的
神祇。

    三
替瑞穗的夢境演化體內喘息的詩句
當天空在河道裡沉睡,妳沿著
村落的步道縱走,尋覓
遲來的冬季。我是不穩定的休止符
在瘖啞的闃黑內栽植新鮮的山洪
讓貧瘠的舞步也搖滾了起來
妳知道的,這可以酬神
可以獻祭我作為牲禮的堅貞
好嗎?別再次襲奪我豐沛底愛
原生的泥層是一方淨土,別
陷落於輪迴轉注東折的湍流急道
請,擦亮彩虹以閃電點燃這株神木
它即將引領妳撞入夢境的流沙
去埋葬鄉愁、糾纏童年
尋找那首我尚未完成,卻填滿
愛與休止符的
屍具。




 

愛情工場系列


(愛情墳域)

我的靈魂被海剖切兩半,在拯救妳時,一半
被打成水漂浮出漣漪,一半沉入海底溺斃
。這座海洋是埋葬愛情的墳域,因為我是浮
木,是善於等候的,所以我需要
藉由拯救妳來拯救自己永恆的漂浮
我是浮木。
一株被時間截肢的浮木,失去
成長愛情的年輪,無法堆棧可供妳停泊的
港口,但有時妳確是需要我的。
我是浮木。
剝落的樹皮承載妳生命片段的某些訊息
我是善於等候的,期待妳偶而的攀附
妳是我的神木。
當我的影子流瀉愛情的年輪,我需要
妳完整無私的生命救贖。
我是一株瀕臨衰亡的浮木。
影子被海稀釋
年輪蜷縮成堤防內的波紋圈圈又圈圈
我想把思念注射到墳域的每一吋細胞禮,讓
愛情萌芽、繁殖
我總是需要妳的。
妳是導引航行的那株神木。
妳用吻愛撫著堤防與海,以時間
去接納所有潮汐與波紋的刻塑
我是浮木。
期待被妳招領後的蛻變
成為神



(愛情打烊)

溫柔的營業時間已過
愛情打烊
我開始追逐體內器官傾軋彼此的頹廢

我是一行枯萎的詩,想
對妳煽情的愛撫
那,通往天堂的死亡甬道
溫柔已不必要陷溺在
時間象限裡
吻痕,也退化成上帝吐出的通行號誌

愛情打烊
我把詩句作成疲憊的書籤
印上吻痕,夾在
妳每日流浪的溫柔甬道裡
向死亡叩門

溫柔的營業時間已過
我向妳索取進入天堂的通行證明
妳卻複製給我


(愛情廢墟)

我在這座用愛情建築的工地裡靜坐
在地下室的底層絕食抗議
抗議妳施工地基時的偷工減料

我相信經過海砂剪裁的土地
求生意志仍不會休止
所以我堅持以饑餓抵拒妳的漠視
縱使家即將風化
成為一座受災戶

我是被妳逐出的難民
失去鄉愁之後祇有祈禱
童年不要也被妳放逐

妳是愛情建築最佳的設計典範
我是受災戶的標準模型
絕食後的孱弱妳並不施捨同情
我祇能以疲憊祈求國家賠償的可能

妳是溫柔廢墟建築界裡的唯一
我仍在妳量身為我訂作的
屋宇內
擠兌妳我的愛情


(素描一片空白)

話語因閹割在大地沉寂
我到處尋訪,妳
遺失的五官
去拼湊素描本子裡的
回憶

炭筆失語
貪戀溫存的圖紙骨折
痛,從其上滲出血來
浸染,妳
疲倦後的絕對叛離

妳從圖紙上出走夢境的
空白,妳
的確是死過了一次
讓我用炭筆補上妳殘缺已久的肢體
妳的影子仍然堅持
出走

我用手指在圖紙上游走情緒
去感官妳
然而,妳祇餘下所有空白
去誤解我的死


我在圖紙上閹割影子
讓五官和炭筆
同時涅槃


(我是落葉)

在我來不及褪下衣物之前,妳的謙卑
讓我排斥光合的可能

手套內裝盛著妳的潔癖
保溫套裡被包裹的是
我的孤獨

也許要花上十年的時間
皺紋纔會
冒出

我是落葉
當眼淚尚未滴落時
秋,早已蒸發。


(過剩的雨季)

我的眼睛被妳分食
妳所熟悉的氣味因氧化
而淪落雨中

想像我的耳朵在雨中被妳分屍
每一隻都還在聆聽
春天的結局

雨發出躁鬱的聲響
妳踱者春天的顱骨話語滴答滴答滴答
我卻因淋雨而過敏

溫柔的愛情開始氧化
雨仍是一把切割回憶的刀刃
我再也不能呻吟、耳語

雨點打碎的春天早來了
我空白的頭顱吸收情感營養失調
妳的溫柔在春雨裡鈣質過剩


(因失速而出軌的詩)

我親吻著方向盤,在你車上咳嗽
嘔吐出一盞黃澄澄的左心室
天亮了

我喜歡擁吻你使用過的馬桶
淪陷在黑褐色的水壩裡,嗚咽
被掩埋多年的食道,肥碩的蛆蟲
在齒間遊走你剩下的溫存
齟齬的語句在溺器裡,癱瘓
我用力按下沖水鍵
天亮了

第五天的孤獨在地圖上失去座標
因為迷路後的碰撞,我的精神瘀血擦傷
比例尺所構築的鋼架是隻怪獸
縱使我超速奔馳,企圖
佔據一個棲身的角落
緯線也依舊失蹤

左心室作為路標仍然遙遠明亮
經線勒緊我的脖子
警告我正被時間不斷通緝
果然馬桶是唯一的通路,只要
一枚五元硬幣,所有的座標
都將被消化修復,靜待
你來開採

天亮了
齒間的蛆蟲居然進化
在經緯線與比例尺的交集定點上
吐詩結繭


(有?的)

我累了。背著時間匍伏在妳的脊背尋找憩息避難的場所。
妳拒絕我的愛撫。我是妳髮間的蝨子。唱著無調的歌。
。是眼淚嗎?我不願承認哭泣是自贖的唯一方法。
每行詩句近來總是生產多數的問號去拖弔違規駕駛的愛情。
駕照被吊銷了。我依舊涉險超速。妳則拒乘。
妳拒絕我的懇求。妳主動放棄乘坐的權立。妳不愛我。
我卻蒙住雙眼超速去追求一個?。
?在半年後即將形成!胯下的。。。。。連續
悲哀的詩行書寫卻仍然無奈。空襲的彈頭也是一個句號。
我累了。妳拒絕時間。妳提供?的販售。
凡會員卡可以打八折。我打算前往搶購。我依舊超速。
背著?的我很累。妳的脊背崎嶇我還是超速。
因為路肩不得行走。所以連愛撫也不行。時速一百八十
公里的孤獨也無調性。妳無所謂。
因為妳保存實力去期待下一場溫柔的廝殺。
主角不是我。
我累了。妳捏死蝨子保證自己的身體必須健康。
每行詩句的手稿也很暴政。稿紙的格子太小。
無法容納任何一箇完整的彈頭。我又一次超速。
想證明?到底是不是。的無調性前奏進行曲
妳提供?和。的組合套裝販售。凡會員可以打七折。
輪到我時。妳說明日請早。
反正我是唯一沒有資格領去會員卡的男人。


(感冒)

妳無辜的樣子是個可愛的惑體
颱風天,星子的體溫上昇
至於四十度C的溫柔
他說授課時要多喝


一張椅子的擺放方式
或許,是妳心情的寫真
報復也是不必要的
所以他在授課的時候
椅子是意識脫軌的焦點

妳離開後
他深陷在那張不安全的椅子裡寂寞
想著,關於颱風何時癱瘓
自己越界的體溫
以及這顆危險的星子到底
能不能摘

他又一次決意離去
因為這個颱風的核心也不祇一個


(警汛)

他在稿紙上拓蔭孤寂
深夜裡,有關於妳的典雅
與世紀末被摺疊的,酒杯
溫柔何時過境

音樂在呼吸妳溢出的氣息
十六分音符的笑容
開始彈性
妳燃燒頹廢的記憶
他必須穿越荒蕪

誰是這座城市溺水時的浮木
眼淚應該搖滾臉頰
妳是游牧群眾的領導者
而他打算拋錨孤寂
決意離去

他確定著
任何休止符都不是妳掌裡的唯一痕跡


(抱歉,這愛情工場---傾聽妳乳房的聲音)

鐘錶裡的秒針發出輕微的酣聲
妳的鼻息游絲若水
妳的心跳靜謐如我習於孤獨的黑夜
(我俯身探察夜的脈律
 剝除月光偽裝溫柔的面幕
 用吻痕
 在大地成長的峰巒間
 留言
 航行著即將來臨的黎明)

秒針也是一把溫柔的刀刃
溫柔地殺伐童年時聯繫母親的臍帶
臍帶也捆縛著對妳的完整溫柔
(我以朝聖的情緒一步一跪
 在山間祈禱妳無私的救贖
 祈求妳的寬恕
 寬恕我捧吻山巒的罪愆)

我的嘴唇貼佇時鐘清潔的玻璃
用吻
不斷傾聽妳心跳的聲音
當黎明來臨…………




 

崩潰之城


第一章 崩潰前夕


那一夜,我們說笑話
在圓桌上,所有肢體的象徵
都成為擬物的菜餚
每一個頓號都是低鈉的癌粒
驚嘆號轉品成高纖味精
於是,黃色的蘋果咖哩炒飯
黑色的墨魚汁燴麵
綠色的清炒花椰
紅色的糖醋胎盤
每一道陳述往事的磁盤
都飽嗝了歷經腐敗的艱辛
與,滄桑

那一夜,我們輪流說鬼話
議員笑著「只要女鬼穿著薄紗
就給及格六十」;
理事長卻關心「無臉鬼是否可怕」
縱使,「還我頭來」的幽怨
從天花板緩緩滴下
企業家也只在乎漏水的屋頂
與,不甚精緻的
十數對
乳房

那一夜,我們輪流說夢話
你說你盼望物價油價均一下跌
他說他只在乎股市不斷上揚
男人期許通姦除罪
女人要求家務有給
連趴在地上的舔舐下體的
汪汪
都哭著說:
「汪,汪汪,汪汪汪汪喵」

凌晨,救護車嗚咽駛過工地。街
燈困在我的詩裡,四十歲工人的
偽證。哦,這是喋喋不休的生活
日子總是要過,孩子也繼續誕生
親人也依舊是死神的不速之客,
哦,工地裡的修辭寫實,救護車
改變了月亮的憂鬱。四十歲工人
的偽證,那些頻繁的死亡,那些
孩子失眠的哭笑聲,那些神經失
調的竣工鐵軌,那些昂貴的電費
帳單…工人終於學會如何虛度他
的一生。

(編號一)
用刀片在頭髮上刮出寫詩的靈感
荒草碧連天

世紀末,斷氣的古典主義
需要鑽木取火

所有溶解的雨水啊
在政客齒間溺死了數隻螞蟻

(編號二)
自殺的公式從因式分解開始
(偉大+自卑)的平方
等於(萎縮的平方)+兩倍的(陰險*蠻橫)+(自戀的平方)

他也許是從容就義
為了拯救女人腹內一對殘廢的孕
我們也開始深信英雄也會歎息

(編號三)
進化的生態模式與革命歌曲有關
當精子在卵子腹內啼哭
活著,讓人恐懼

我取消了自己的名字
連性別都打算叛變
夭折,是存在的唯一可能

(編號四)
搖一搖,抖落墓碑頭頂的雜草
成群的老鼠彼此咬嚙身體

英雄與奸臣是陰間的共犯
想暢飲革命的黃泉

請坐,各位布爾喬亞
在歃血為盟的砧板上奉獻你的中指

(編號五)
編號五的票箱被染成天空的顏色
投票只是全民勞改
第三者的遺言不需要任何修辭
反正這是一次背信的消費
戒嚴的處方箋裡記載統治者
過期的姓名

他們說:失去黨籍的革命
需要減肥

今夜,悲傷是灰色的血,灰色的弦月
鋸齒狀的、冰冷的、你昨天嚼過的
灰色乾麵包,在我繫上月光後
即將拾取的碎屑,像鋪了滿地的
陌生口音:「一個指環,給我的情人,誰說女人
需要一根完整的肋骨。失去月色的旅行,寂寞
只是半個循環的洞。時間破了
被焚燃的天光,哀傷的蝴蝶啊,我的情人
你是年青的獵者…」這些方言哪,裹著血色的被單
等待麋鹿以嗅覺辨認,愛的遺跡。

揭開皮膚,流出紅色的熔岩
今年的寂寞起得很晚,春天提早
枯萎,潰瘍的褐色皮膚
在荒誕的日子裡腫脹結痂。
發炎的愛,傷口容易感染恨:
「哈囉,培養皿裡的細胞,我是你忠實的僕人
見證你裹著紫色污漬的孤獨。是的,分娩早夭的嫩芽
很痛苦。我美麗的細胞核,半透明的你
早已預知孩子出生就必須走失」這些囈語哪,裹著
紫色的安胎藥劑,不含色素。

我在文字堆裡找尋愛,然後剪去它的尾巴。
旅行、迷路…顯然這個世界依舊被黑色繃帶裹著
你,是一頭憂鬱的獸,抵拒年輕的天空
突然,水聲在黎明之前飛翔
這是一班喧嘩卻無人管理的列車,駛向
城市下水道、夢的邊緣。
愛繼續睡眠,詩人的筆跡在稿紙裡結巴:
「繃帶內的宇宙是自由的傷口,她的
鼾聲總在黎明之後激情,難道
城市裡只有藍色紅色的韻律,與生命」
我在列隊歡迎的黑色子宮內尋找愛,然後結紮…

然而,瞳孔裡所有的顏色都漆了一層油漬
薄膜上有座不完整的愛情蜃樓
或許灰色的月光可以篩出紫色的嬰兒哭聲
或許紅色的熔岩裡蝴蝶緊抓著夕陽不放
或許黑色的子宮內我的眼角下雪
或許培養皿裡的天使
分娩後,唱不出懷舊的童歌

我看見孩子被大火焚燒,天空的嘴角暈開夕陽的質地
急速流動的光碎在街道。從此,許多鞋子都破舊了,
許多童年都甦醒,逃向路口打算革命。而你在腹部的
缺口植入揚聲器,讓不須姓名的孩子被福馬林浸泡前
還有吶喊的權利。你說:「這是座不快樂的島嶼,這
是座寂寞的城池,孩子只是葉片上的露珠,暗褐色地
潮濕…」。無知的人們,狂野的結果是被大火摩挲骨
血,然後被孤獨掏空。雖然,你總是說:「愛情,應
該讓嫉妒刺穿,讓戰爭進入身體」,但無人能迴避被
手術夾夭折的親情。

哭吧,哭吧,我親愛的孩子。


第二章 大學之道(初稿未完成)

一 格物
天亮以前,一根瘦弱的竹子
拔腿狂奔而來,攜帶
月光的體味,以及成熟的
魚尾紋,在我的數位夢境裡
劃傷一枝火柴,自焚

濃霧裡,竹節蟲長得像蛆
議員的教養斜斜砍上它堅定的臉
遠方,課室的鐘響分崩離析
我那沒有繳費註冊的夢境
被取消了諡號
與,美麗的資格

剖開那根呱呱墜地的孤寂
一群無產階級的水珠晶瑩剔透
成為議員果腹的解渴
聖品


二 致知
教科書裡的化學公式
遭恐怖分子解聘

連一顆蛋黃也被催眠
假裝自己半生不熟

下水道的鐵蓋不停喊痛
原來,官員的座車壓抑沉重

啊,令人厭煩的虛無主義者
總是帶狗拍攝
宣導短片

這座城池擁有的巫術
就是把百姓變成小螞蟻

三 誠意



四 正心
我擁有一粒填充蒟蒻的大腦
我喜歡把語言壓成同一平面
他們說我墮落,其實
我在窮索一種聖人體證的
無限境界

冰淇淋氧化的早晨
我喪失了夢囈的義務
與,接吻的權利
而快樂,走勢本月最大降幅

冰淇淋的境界、蒟蒻的境界
被語言姦污的境界
他們總說我墮落,但
聖人不也無情。


五 修身



六 齊家
當語言的翅膀垂下
所有舞台的韻律只剩哀傷

我們是幸福的實驗家庭
用憤怒佐餐
因為沮喪而背台
母親失蹤後就暗場了

我們有快樂的實驗婚姻
縫了八針的啤酒空瓶
腦震盪的吸盤魚
自然回甘的半瓶巴拉松

雖然,換幕過於頻繁
證書的筆跡仍可以
偽造……

七 治國
築路工人在螢光幕裡縮小之後
依舊是築路工人

無可迴避的緊急煞車
轉彎時發出孤獨的尖銳聲響
在這座銅製的碉堡
晚報的頭條總是製造逆倫、出軌、逃獄…
與立委詭譎的臉

剝開女藝人的彩妝
在急促的呻吟裡,玩著刮刮樂的遊戲
而那些政要總是說:「我的身體
就是大溪地。」

這個年代的史官都是妖
記者是一把通往地獄的鑰匙
我總是想像自己的悲壯
在螢光幕前的軟骨頭沙發上
用廉價的眼淚附和工人的憤怒
拌飯佐餐


八 平天下


第三章 無調性戰爭格律

(一)戰爭內的格律

帶著白色手套的男人,用鱗片呼吸
人們總會曲解他的存在,無關乎
母親的暴躁、遲歸的候鳥,或是河岸邊
弟弟左腳輪鏈的吻痕
從此,他再也不提起戰爭
自行車、賞鳥、空罐頭、父親的臉等等之類
或者:有關於寫實主義的砲彈
象徵主義的太陽
後現代主義的女人
和月光。

而戰爭是沒有格律的
首句押的是機關槍的連珠聲響
雖然,他家厝邊的阿桑
依舊在廚房拍打砧板的活魚
與孫子半夜尿濕的內褲
但戰爭是有格律的
與轟炸機對仗的坦克
踏著和諧快樂的步伐,用砲彈
招呼孩子的笑容
雖然,孩子的臉被放成了
風箏

帶著白色手套的男人
他的女人抱著破裂的磁瓶
他的母親倒臥,覆蓋扯爛的草蓆
他的弟弟還沒有登錄生日與姓名
他力圖思考避雷針與總督府的共犯結構
卻發現政府需要一點點
骯髒的業績。透過戰爭
他終於懂得捧著天空
哭泣

據說,失去孫子的阿桑
瘦成了一根避雷針
他則緊握妻子託付的半對眼珠
流浪,帶她看看
戰後第一個,春天。

(二)戰爭外的格律

那個失去狗吠的夜晚
令人髮指的冷鋒在廢墟夢遊
黑貓叼著魚腥氣味的半截指骨
在假寐的坦克旁溜韃
啊,一顆流星斜斜的裸體
撞入無法押韻的城市格律裡
像,妹妹的哭泣

陰天。失明的死神攤開雙手
無所謂地販賣各種型號的溫柔
陰天。給坦克一個機會說謊
暮色裡,母親咬斷死胎的臍帶。在陰天
綠色的牡蠣、過期的蔥、淪陷的發電廠與一首被街頭運動唾棄的詩
都被砲彈登報作廢
這就是沒有階級的天空,因為戰爭。

那是一個連語言也報廢的時代
阿伯的假牙總是抗議自己的殘缺
他們說:我們不需要知識分子
我們需要作廢性別,因為偉大的謊言
甜味恰到好處。廢墟確是一個巨型的盒裝潘朵拉
打開後,假牙將主動學習
人類的舌,所以
請,從身分證裡趕快逃走
這國家不應祇是人民團體基金會

我們需要假牙抗議自己的殘缺
當童年被吐成泛黃的煙圈
沒有階級的愛是戰爭唯一目的
那個失去狗吠與妹妹的夜晚,黑貓叼著
魚腥氣味的D罩杯:黏著一顆乾淨的飯粒像淚
雖然,弟弟的落體與斜斜的裸體
在交媾時的指稱詞
都已倒裝

戰爭後,兌換代幣
就可以操弄知識分子胯間的
所有秘密。

(三)失去格律的戰爭

地表打算印製新的雜音
街道散落一些腐爛肢解的姓名
所有建築在舞台前低頭祈禱
某些正在呼救的唇音,來自巷子末端
嘈雜的吉普車上,那群
低階的軍人正在拓印情慾
他們說:在戰爭中不需要字典
當我們進駐死亡降生的斷層臨界
請,諦聽神的詮釋

我們記憶中的美夢必須打烊
那些靈魂被弔死的生命
那些影子失去重量的親情
每一顆無夢的腦都沿著街道流浪
總之,我們無法拒絕
無法拒絕族譜內的姓名改變重組

刪節號充斥島嶼內外
老婦的額頭被焚風刮過
皺紋夾頁孫女生前的笑容
何時裂隙內纔會長出一株陽光
如,童年重新破土而出

讓我們分享悲傷的動詞
手術島嶼已然早產的陣痛
或許,應該聆聽先知曾經旁白的歷史扉頁
書寫神的質問與承諾
神說:我將追討你們多餘的黎明

其實,所有的格律都指涉愛。

(四)完成格律的災難

九月它得了偏頭痛
線裝的島嶼裡
哭泣的焚風闖入將居民撕裂
其實,我們不能拒絕神的格律:
「第一位天使吹號,就有雹子與火攙著血丟在地上。」

這是一段正在進行的錯誤敘事
九月它寫了個暈眩的實
人群皸裂的臉孔都是災難的註記
天使的耳語蜂起:
「大地已然宿醉,活在危險當中,不可回顧觀望
不可顫慄躊躇,只有凝視死亡,才可以獲得救贖。」

我們怎能拒絕神的隱喻
迷惘的魚需要湖泊甚於沼澤
廢墟這個意象不值得進行輓歌
該哀悼的應是早衰的秋季

當人們紛紛墾殖都市戰場的最前線
瓦礫堆裡的屍體也攜手集會遊行
我們哪能拒絕神的格律:
「第二位天使吹號,就有彷彿火燒著的大山
扔在海中,海的三分之一變成血
海中的活物死了三分之一。」

我流亡在島嶼惡臭的腫瘤內
我是一隻恐懼死亡的鼠
下水道是這座城市的避難所
密封的巷弄裡殘肢漂過
所有街市象形成嗜血的姿態
而,鐵絲封印的煉獄裡
後現代的特權正通貨膨脹

「第三位天使吹號,就有燒著的大星
好像火把從天上落下來…」
天使在地表上臨摹過期的草書
這是人類無法參與的理想工程
小學數學課本記載:
破壞*重建=〈天災+人禍〉平方那無法滿足的慾望
公民與道德教授的人性
早被一群爭奪食物與帳棚的白蟻腐蝕
神說:其餘未曾被這些災所殺的人,仍舊不悔改
天使於是吹響第四次號角
用黑夜燼染島嶼

這是一次又一次的巨大空洞,來襲。
疲憊不需擬聲,傷心不應表情
果然,這是一顆象徵主義的空洞,進駐心臟
人們拒絕被死神命名
神再三提出警諭:
「我塗抹了你的過犯,像厚雲消散。
我塗抹了你的罪惡,如薄雲滅沒。
你當歸向我,因我救贖了你。」

這是一個有潔癖的秋天
瞳孔裡的黃昏因為失溫而憂鬱
我的指尖在黑暗的稿紙探索
天空卸下湛藍的背景
這是一盞宿醉許久的秋季
大地吐出芬芳的屍具醃漬夜色
所有的生命懸弔雨中
當,天使出清溫柔過剩的存貨
遺言已不需任何修辭

所以,我剩下一組巨大的空洞
聽覺失蹤,曾經
被天使號角曬傷的格律
回音著擊打星辰、日頭、月亮的聲音

這是一次又一次的巨大空洞,來襲。
疲憊不需擬聲,傷心不應表情
果然,這是一顆象徵主義的空洞,進駐心臟
人們失去神的印記而冬眠
一群蝗蟲往空氣裡逃竄,像蠍子般螫人
神吩咐著:
「唯獨要傷害額上沒有神印記的人
但不許使他們死亡,祇要
他們痛苦難當…」

我懷疑,秋天只是一件皸裂的外衣
換季後的成長故事
被天神的巨掌連根拔起
我懷疑,餘震只是末日的前兆
死亡才是童年變奏的主題

該如何,用吻擦拭大地的眼淚
神如此說:
「我將拯救你們,在千鈞一髮之際」
該如何將贖罪的緣由記敘清冊編成目錄
該如何索引古代先知行腳的地名
神如此說:
「你們將背叛我,我卻仍赦免你的罪」

我無法向神調閱生命,神也拒絕透支季節
經過換季的末世島嶼,死亡
仍是來年鄉愁變奏的主題
終於,天使吹響第六次號角
伯拉大河的四位使者
打算完成預約殺人的最後命令

九月它得了偏頭痛
線裝的島嶼裡,第七位天使吹號
神天上的殿開了,殿裡
現出約櫃
隨後有閃電、雷轟、地震、大雹……




 

褐色高地系列


(一)

被焚風嘲笑的落日
像一隻憤怒的土撥鼠
往西方狂奔

撕去時間的天空
像一杯黑色的鹽水般
油膩

野蠻的青春啊
砂礫如瘟疫一樣傳染愛慾
她乾癟的乳房
還留有我的指痕


(二)

第二首寫我們流亡
從鐵灰的無人碉堡開始
從十九世紀的腹部
踩過二十世紀的無名腳指
哦,騎士啊
請代替我們呼吸
當夕陽乾涸成枯骨

因此,安魂曲被記憶珍藏
她懷裡也繡著祖母的臉
這具流亡的詩
在胃囊被擂出半日的
飢餓


(三)

我懷疑,這是一座沒有頭顱的高地
即將闔眼的褐色天空
背負陌生旅人的哀傷

是的,詩必然破碎
有多少悲痛的耳朵願意學習遺忘
有多少抑鬱的黑夜願意自焚獻祭
是的,這是一則野蠻的手札

她吞下走音的落日修辭
那舌尖的憤怒
整夜失眠




 

睡眠六行系列


(一)

將睡眠甩入咖啡杯裡沉澱
手機裡的流言很渴
一直磨牙

遠遠地,山裏傳來啄木鳥的呵欠
我趕緊蒙起那床卷積雲
繼續產卵


(二)

不是吧,別砍掉我的樹
那是我豢養的寵物

不是吧,別燃燒我的書
那是我療傷的衣服

不是吧,別挖開我的墓
那是我逃學的住處


(三)

餓了
你腹中的世界
滲出來

撈起
腹內的流星
童年被絞成一團碎肉


(四)

我終於長出一對翅膀
雖然,自由早已瘦了一圈
我仍想穿著海浪飛翔

現實是針
夢是線
星空是那張擁抱疲倦的網




 

敘事長詩:布爾喬亞末世情愛三角聖經


--ACTION:1--

登場角色:
 旅人(手工業者、流浪吟遊詩人)
 收租員(死者)
 她(旅人之情婦,未來之妻?
   收租員之未婚妻)
 樹,神木(旅人精神的第二種內在分裂)
 貞節勳章(收租員的第二類型人格)
 別針,玫瑰(她的象徵物)
上帝(仲裁者)

Page.1
替一株樹設計封面
葉脈是內頁書籤

旅人敲醒客店的門
樹蹲踞一旁
自視甚高

喬治亞式的收租員摘下半片樹葉
戴起軟呢帽
捐出天堂

旅人是被解僱的手工業者
付不出租金
在運河閘前偷時間哭泣

樹的管區是這座古城
我們檢閱沼澤史的首頁
旅人與情婦關係侷促
左手的小指
還是移植過的
充滿霉味的婚姻在指節
很是氣派

這是布爾喬亞時代的開幕式
磨房剛接受初等教育

Page.2
她有一只五先令又三分之二辨士價值的別針
惠特渥斯市場並非自由租地
丈夫是一具遺產
他是支票
所以,別針比馬靴重要
而長滿粉刺是光榮的
為了最佳情婦的受勳儀式
連皺紋也要壯烈犧牲

奇怪,樹沉默許久
葉脈讓毛毛蟲啃嚙兩年
還活著嗎?

收租員因為受辱而驕矜
黃絲帶綑綁在頸部
笑的不太自然

奇怪,貧窮的沼澤
怎會誤入歧途
在角落裡頌揚運河開閘的氣概
當然旅人依舊欠租
她丈夫的貞節勳章訂在牆上
別針同時成為謀殺的動機
到底,誰的下落不明

布爾喬亞的悲劇性格即將墮落
她新買的火車票因嚴重誤點
必須作廢

Page.3
是作為證物的錢包下落不明
死者軀體的內側屍斑無人認領
她帶著一首詩
與半片樹葉 出走
旅人乞討經費也打算自助旅行

她帶走丈夫的名字以及遺產
還有一本婦幼手冊

她想替旅人生個孩子
在時間的荒原上種植薔薇色的搖籃

旅人是一株神木
在異鄉
站成藍色

當然,收租員定存的溫柔
永遠無法兌現

當然,她染髮排練新的身分
在車廂裡虛度奶油色的
早晨,並期待
旅人的記憶能夠逆向行駛
剝落那布爾喬亞的年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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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租員步入精品店
發覺自己的影子是廉價的拍賣品
那枚貞節的臂章
也染上酗毒的惡習
於是,他想成為孤獨的魚
在樹下仰泳

旅人把決定權釋出
她猶豫了

她的吻是郵戳
當丈夫解開她胸前的扣針
掙扎限時了旅人自贖的掛號郵件

所以,可見旅人是善妒的
第三者
不是嗎,各位讀者?

誰是最後的仲裁者
婦幼手冊是一本英漢字典
記載著她的情史
與,二十多歲的經痛

這壽終正寢的古城
正在醞釀本世紀最危險的一次
愛情風暴

想必上帝也是布爾喬亞的族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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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被覆蓋紅玫瑰在棺木裡
她竊笑躲在一旁
而樹,還不習慣潮汐的循環腐蝕
太陽居然從東方墜落
並腐爛
他倆貪婪的需索 萌芽

就當作一場意外吧:旅人如是說
都是因為直覺:她如釋重負
這兩枚自由的蘋果
雖然重傷,卻難以分離
所以私奔在世紀末的秋天是好的

詩寫到了這裡,並不打算暫停
畢竟錢包的下落仍是不明
褪色的玫瑰需要被詮釋新的意義
愛情哪,愛情
你是小步進行舞曲裡
最崎嶇的音符
最隨機的旋律

旅人終於攜她一起流亡
尋找另一個失落國度的庇護
布爾喬亞的後代基因
組合必然變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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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攜械逃亡
仲裁者放棄判決有罪的權利

磨房裡的愛情早產
溫柔在模糊的互動中妊娠

旅人從偷來的錢包內
掏出她的身分證明
原來,直覺性質的答案揭曉
所有都是命定

收租員的死亡是一種救贖
大樹在月光洗禮下 新生

她的陷落是必然的
這兩朵痛苦的靈魂在交集中
句號得來不易

當然,謎團已解
座標上並沒有定位兇手的姓名
既然世紀末的脫序 發芽
旅人也在地圖上踱步
尋找下個城市的比例尺流浪

把決定權再次釋出
希望她不再猶豫
否則神木即將萎頓失溫

縱使,布爾喬亞的晴天
在末世降臨

--ACTION:2--

登場角色:
我(上個城市的旅人)
她(我在這個城市邂逅的愛人)
和平鴿(我的內在靈體)
烏鴉(她的內在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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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常說謊的烏鴉
把秋天染成微笑的顏色

和平鴿飛翔的節奏
把天空染出一抹鄉愁

秋天既然是陰天是鄉愁
烏鴉就要每日替換牠的預言

鴿子是灰色的
有關於她任何形式底占卜
都像是被啣住的
下弦月亮

非圓形的缺陷命運
誰能朗朗上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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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人是上個城市流浪的化名
抹去族譜錯誤的段落
並不能避免敘事悲情的輪迴
因為她,喚醒了鄉愁
因為她的撫慰,我又將墮落一次

她說:「我是你的墓碑,和平鴿
   斷翼後,就需要棲息,而我
   也是你的秋天。」
我說:「是嗎?我曾死過的。」

page2
烏鴉在陰天翅膀是藍色的
秋天則是夢境的顏色
夜晚雖然桎梏命運
烏鴉決不退縮飛行,牠
牙牙學語:
 「我是你的肩膀,月亮卻是我的靈魂。」

秋天既然是陰天是鄉愁是有缺陷的時節是一堵隔開童年的牆
烏鴉,就要每日更替預言更替瞳孔更替羽毛
的顏色,然後拒絕童年

「那,和平鴿是溫柔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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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被風吹成了符號
陰天是被解碼的溫柔
大自然的存在,剩
謀殺所有愛情的動機
和平鴿即將被月亮噎死

他的陷落是必然的
因為烏鴉擅於說謊
擅於利用深夜的魔力
去寫實一段正在形成的錯誤

而,和平鴿必須追逐鄉愁
但童年得來不易
這個失落的國度是組迷宮
鴿子終於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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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至此,也該暫停一下
上弦月瞬間就浪漫成了下弦
當十二月提早降生
屬於十一月的秋,被強制驅離

「我是自虐的!」他如是說

烏鴉反復的第二句話語:
 「你是該死的,善妒的秋是你的夢魘。」
陰天果真被風吹成了秋天
吹斷了臍帶
吹開了那一堵隔開童年的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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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卜者在末世降臨
裸露著神秘並荒廢的氣味
在圓形廣場趨前一步高舉雙手對群眾施咒
 :「愛是支配的缺席,把吻
  把吻的味道擴散吧!
  彼此因心靈困頓而結合,接受
神性天遣式的完整
救贖吧!」
 :「你,妳,你們都是一群烏合之眾
  追尋了愛,就信仰了神
  擁抱吧!和住在隔壁的陌生人。」
 :「每個人的顱顏都是水晶球
  每個人都是世紀末超越性的絕對主旨
而我,
是你們的支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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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鴿在廣場上空盤旋
崩毀的情慾迫使牠傳遞殺戮的聖火
烏鴉作為群鳥新誕生的領袖
笑得不太自然

和平鴿死亡後,廣場
被無神教的信徒游擊佔領
旅人無奈地攜她的影子繼續流浪
所有朝聖者的符號展示至此
演員失去了先驗的意義

「我厭惡和平,我厭惡戰爭,我厭惡自己是隻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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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鴿向廣場自殺式俯衝而下)




 

例行性的罵人


我又罵了一個人
例行性的語言暴力
只是,這次被羅織的是你

我又罵了一個人
唾液像海水般傾巢而出
想淹沒比目魚例行性
的偽裝

我又罵了一個人
管他是誰,所有的話語
不過是悲傷的泡沫
就像昨晚一杯無糖的碳焙烏龍
雖然苦,卻在喉頭回甘

我又罵了一個人
必要與不必要的縫隙間
總是會有隻比目魚
放棄英俊的半邊小臉

我又罵了一個人
例行性的無聊夜晚
例行性的語言肇事




 

隱題詩—新掌門時代


我肚子很痛,請你
用碎石機週波我體內血球的竄動
手在文件上冷漠地宣佈禁令,凡是
掌間排序的指紋座次,在天地
覆滅並且譴責過度膨脹的詩句時
蓋杯裡溫存的茶漬將燙傷手
天哪,治療詩句結石的過程,難受
地讓人感到咽喉晦澀,唉
肛門吐出的聲響代表結石拋錨,病房
門外的動靜刺激我神經溢血的末梢
捫心不一定要自性生殖
肛門肌肉的括約有如瞳孔開闔,放射出
自燃的混沌慾念
問題是此詩的完成顯然不易
掌心裡年輪的拓印如寒流越境
還來呀,你抱怨那鋒面過境時不留溫情
真的沿途拖曳長句去清理門戶
有時門人聚居商議投標壟斷醫院的進出口貿易
氣象報告終於猜測明日天氣將會暫時放晴,手術後的
味覺分辨不出這個門戶的執掌是否有人怠忽
所以大家需要清洗掌間殘留的餘物
有時門人疏散通信以避免掌門的竊聽
門戶清理的策略隨著血球細胞的碎裂而迫在眉睫
人情關說的壓力咱也不予理會,這
都是每月定時來報到的結石害的,只是
需要我張開食道胃管去迎娶肛門的嘔吐穢物
清理非我族類的重要門戶
洗滌詩行裡結石纍纍的拗口語脈。吾等是本派
掌門第三十六代弟子隨扈,奉命
間反大腸與食道之間的親情
餘下的詩行結石成為舍利在二度灼傷的掌內習慣溫存,這行
味道的確很怪




 

失題


我聽見了藍色的聲音
像一隻鴿子拍動潮溼的翅膀
那座峰巒今天顯得容光
煥發

雨是嫉妒者
他想洗刷城市的污名
用假設性的語氣替忙碌的人群
轉品

誰能代售前往天堂的門票
在詩人十數行的狹窄空間裡
造一把通向天空的階梯
讓尚未命名的孩子
不再社會化地
悲傷哭泣




 

語音練習


用迴紋針在手背刺日記
從血漬中浮出她美麗的臉

美麗的臉啊淤青的手臂浮腫的眼瞼嘻嘻嘻
嘻嘻嘻她老媽仍在悲傷呼呼呼
呼呼呼感冒的大野狼等著那朵盛開的小紅帽嘿嘿嘿
嘿嘿嘿美麗的臉啊敏感的肚臍噹噹噹
噹噹噹教堂傳來蒲公英的聲響

妳聽我說,快聽我說
別把桌子往我後腦扔來
我的舌頭早已絞死你的憤怒
妳聽我說,快快快聽我說,聽我的肺部空空地說
噓噓地說,呼呼呼地說荷荷荷荷ㄘㄘㄘㄘ地
不間斷地啊咿啊咿啊咿地說
別讓皮帶頭如雨點般降落在我的後腦
我的,後 腦

冷鋒從遠處捎來打字機的哀嚎

血漬裡浮著我水腫的
厚臉皮 叮





 

潮吹


我聽見笛聲從海底狂奔而出
頑固的慾望假裝音節高揚
雖然世界透明
女人也脫下抽象
但,某人的舌苔是一群卑微的獸

而瘋婦嗚咽了一下午
遠方的空地,擁擠嘈雜
只有某人才看得出新娘的秘密
那是喜悅混合著不安的汗水
以及,正在營業的自由

假使你不懂這首詩的謎語
就請注意它的題目
關於一座濕潤的花圃
與一片精裝的海洋
在那裡,瘋婦吃力的活了下來




 

詩去


我騎在
新的
語言單車

想念
晦澀的
詩意

突然
稿紙明亮
了起來
鴿子
啣走那
舊的圖騰
卻下了


這一天的
變化快
魔術師
偷走
我的靈感

長句結構
的秘密




 

新世紀夜讀李長青


那個斷代離開我們兩年了
從世紀末球場我掏出手帕拭淚開始
落葉早已在庭院
埋伏幾則轉品的悲哀
讀你的詩,像吻你的唇
唾液裡都是憂鬱的苦

你的詩裡,我找不到你
像新世紀裡我找不到新的詩句
他們說:落葉飛翔的姿勢
相當哲學,我卻拎著熱狗與加油棒
在夢的球場欣賞你的單純

如果,寫詩之為一種整型
如果寫詩之為一種驗孕
如果寫詩之為一種,治療
如果寫詩之為一種投資或儲蓄
那麼榮耀你的國度與掌聲
已然降臨,在你記憶的傷口
上,塗抹鄉愿的類固醇

那個斷代離開我們已經兩年
今晚,我踏著球場溫暖
的月光,打掃飄了滿階的
落葉,與詩人碎了一地
的絕假純真




 

血詩之唯一種孕驗


酒醉的蝌蚪奮力抬頭挺進
佩掛刺刀想貫穿那片失語的沼澤
來,我們必須在月蝕之前
趕快沉淪

別搬一塊歡愉的石頭砸自己的腳
長滿苔蘚的腹地已經溼透
來,剪去你羸弱的髮
加入生產報國的革命行伍

沉淪吧,咬緊牙根血一首情詩
用你的歌聲卸去胚胎的妝
有一天,空酒瓶裡
將會漂來最濃郁的高粱味乳香




 

寫詩之為一種自我解構


他又開始貼詩了
當最後一片落葉打死也不肯枯黃時
再複印個幾百片是救贖自己的
唯一方法,所以他買了
一台鈔票印製機,翻刻
令人鼻酸的系列好詩
催眠讀者忘記他性格中的反覆
與,詩裡敘述者的無常

他又開始貼詩了
好笑的是,一首詩的生活禮儀
不需要刀叉解構,一首詩
的痛自懺悔,也不必留下誠懇的
眼淚,反正讀者從不在意
他們只希望與詩人保持裸裎的
秘密關係

他又開始貼詩了
這年代什麼都是泡沫
連歷史都可以任意毀容
所以他不在乎謠言、流言、謊言、誓言
詩是他最佳的狙擊武器
一週後,沒有人會記得過去
他不小心濺出的一滴口沫橫飛

所以,他放心開始貼詩了
然後同情將陸續列隊
喜悅也向他敬禮
網路裡的行道樹更飄下落葉
獻上讚美的泉水
而他媽的先知在這個悖亂的時代
預言,不啻唯一種
自尋死路




 

男人魚


某天,我的身體佈滿了深海魚的鱗片
鱗片上佈滿了不能自律的神經
神經管路的末梢分叉
分叉的還有無法換算的
我的命運
絕對值

我是一隻魚
卻是隻旱鴨子
憂慮游泳後慾望的鹽分也會流失
流失的還有無法函數的
人格型態
與,悲傷意識

呵呵,長出鱗片的男人魚
連天空都默默分娩第二個太陽
哀悼,哀悼
這幅惡魔的構圖
呵呵,我是男人魚
一隻塗滿紅色顏料的男人魚

某天,我終於冒出了尾巴的新芽
從可笑變為正常
除去雙腳的最新引擎
是人類嶄新的本質進化
呵呵,我是魚男人
一隻要求改行的家居魚男人




 

洗衣機語言


搓揉搓、搓揉搓、搓揉搓、揉揉搓
搓搓揉、搓搓揉、搓搓揉、揉搓搓
搓、搓、揉、揉、揉揉搓搓、揉揉搓
搓搓揉揉、揉揉搓搓搓揉揉、揉搓搓
揉搓搓、揉搓搓、揉搓揉搓揉搓揉
搓揉揉、搓揉搓揉搓揉搓、搓搓搓

唧啾唧、唧啾唧、唧啾唧啾唧啾唧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啾啾唧唧啾
唧啾、唧啾、唧啾啾、唧啾啾、唧啾啾唧啾
啾唧啾唧啾、啾唧啾唧啾唧啾、啾唧啾啾唧
啾、唧、啾啾、啾啾唧、啾啾唧唧
唧唧啾啾、唧唧啾、唧、啾、唧啾

砰咚咚、咚咚咚咚砰砰咚、咚咚砰
咚砰咚、砰砰砰砰咚咚砰、砰砰咚
咚咚砰砰咚、咚咚砰砰咚、咚咚砰砰咚咚、咚砰咚
咚砰咚砰咚砰咚、砰咚砰咚砰咚砰、咚咚砰砰、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ㄘㄖㄐ
ㄘㄖㄐ
ㄘㄖㄐㄆㄥ

ㄆㄨ



 

青蛙雨


背痛,電車的節奏
鐵軌是不斷抽長的神經,空窿空窿空窿
孩子的眼眶填滿了空洞的痛

稻穗垂頭喪氣
天空落下密麻的青蛙雨
他盯著黏在車窗的內臟,微笑

電車外的世界如頁碼翻飛
孩子詭異的右手轉注成一把怨忿的刀
左手被嫉妒假借

嘿,你到哪兒
孩子握住無水的杯子
盯著窗外正在產卵的青蛙,發獃


 

戰爭雨


戰壕,張開嘴唇戲擬男人的喘息
飢餓的好戰分子
躲進廢棄的軍用毛毯
與屍體共眠
彷彿這世界只剩下冷靜與空洞

失明的死神攤開雙手
無所謂地販賣各種型號的謊言
不同音階的語調
在每日例行的空襲表演中
自以為慈愛

此刻,被偷走的死者姓名
於人力仲介的網路告示裡
成為同音異體的失散親人
而另一端的霧色天空
卻依舊落起了戰爭雨




 

喵嗚喵的歎息


壞檸檬的口臭
微微發酵的苦澀
從一隻不寂寞的野貓鼻孔裡誕生

那歎息的喵嗚喵
喵嗚喵像墮胎的十七歲女孩
那樣的傲慢但悲淒
牠不需要無所謂的蒼白的宿醉的同情

影子似乎才是溫暖的
路燈把月光囚禁在接近高壓電線的燈罩裡
喵嗚喵牠喵嗚
喵地喵嗚了一聲不准破裂
那受傷的綠光躺在彎路
漏水、漏水、漏水喃喃地喵嗚喵嗚喵嗚喵


戲弄了
剛過更年期的喵嗚喵


 

沉默


沉默,從嬰兒的口中誕生
像玫瑰在歌唱
像陌生人濃稠的鼻音
也像夢遊者,哭泣

打開未命名的包裹
沉默變成死亡的旁白
當醃漬的憤怒突圍
多少疼痛都比被愛直接

證書都不須要動詞
恨,是昂貴的水費帳單
在吻痕搬家後
地址,性別不詳。


 

鏡像遊戲


(蘋果的哭聲)

§大遠景鏡頭(extreme long shot)

很多蘋果仰頭呼吸一株樹無法供應的孤寂
以一張張悲傷的笑臉
歎息,大約有三千
種痛苦的表情

§特寫鏡頭(extreme close-up)

其中一顆發育不良的
孩子。
依稀可見他表皮的淚痕
那早熟的憤恨
隱喻了老樹遲來的葬禮

§廣角鏡頭(wide-angle shot)

老樹,睡醒時腹疼
它看著突然安靜的三千顆孩子
禱告,天空
請別再下憂鬱的雨
而這些被分類,正沉睡
的靈魂,正等待
商人染色


(老樹的秘密)

§鳥瞰鏡頭(bird’s-eye view)

卑微的穀粒躺在廣場歡唱豐收
是的,螞蟻般的農婦們
在割稻的旅程中
交換孩子成長的秘密

§仰角(long angle)

老樹是位英雄
穿著綠色盔甲和烏雲征戰
而底下嬉戲的五歲孩子
童年則是他們奪取勝利的
匕首

§傾斜角度鏡頭(oblique angle)

其實老樹早已失去喉音
和西風爭吵的枝椏
也想,投奔自由




 

廚藝系列:台灣肉粽


綠色竹葉催促初暑的香氣
請閉上雙眼傾聽糯米的語言
啊,那是濁水溪的波浪

豬肉不宜過瘦
香油點染出島嶼的暖意
台北盆地是一只深情的瓷碗

而香菇與蝦米戀愛了
花生米是這張情網的最好裝飾
大火快炒後,毋須補票

祖母說,包粽子
留一段白線才能保證牽手偕老
所以,熄火時請仔細輕嗅
那親情的香包


 

豬頭,別擺出難看的喫相,好嗎?


豬頭,別擺出難看的喫相
權力容易噎死詩人,拜託你豬頭
豬頭你焦慮地說:「橡皮無法塗去前行者
的腳印,我們已長大成人,為何不能搶奪
祂頭上的紫色桂冠,與嘴角魚肉的腥味……」
你總焦慮地口吃,豬頭你說:「我擔心孩子
爬出視線,我擔心無法操控民眾的思維,
我擔心我們不是指南針…」。

所以,一群豬頭造神
按著前行者的樣式捏製手拉胚
一尊一尊晾在曬衣繩上
想要改變天空的無風修辭
所以,一群豬頭激動
不斷不斷不斷,輸血泥偶的榮耀


 

時間的刺客


我養了一隻偷竊時間的狗
牠來自一九九八年的某個深夜
公園東南方一株扭到的路燈
脖子指向西邊
牠披著禦寒的羊皮在躺椅上稱王
啊,卑微的王者
四肢描畫出象形的憂傷

一代人臥倒
另一代人則踐踏這個時代
厭世的狗
急於偽造時間刻度
牠是記憶的刺客
在通往一九九九的十字路口
燃燒,路燈的年輪


 

預言(膽小者與迷信者勿試)


在十個小時後你必定會死、必定會死、必定會死、必定會死
在十個,小時後,你必定死必定死必定死必定會死一定會死
十個小時後十個小時後你確定,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
確定,在十個小時後你將會死、死、死、死、死,你將會死
只要等十個小時,你就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
真的,十、個、小、時,只要再十個小時你會死會死…會死
就十個十個十個十個小時小時小時小時你死你死你死你死你
死定了,反正你就等十個小時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到該死
該死的時候就再倒數計時的十十十十十十十十十個小時之後
你確定會死會死會死不信你就試試看等十個小時的死之況味


 

□□□


嘆息是可以有高度的
寫詩卻需要半透明的妄想
我在文本的內部建造大型迷宮
低音喇叭是安魂的最佳伴奏

這是一首充滿噪音的舞台
讓我們向無知的導演鞠躬致敬
他總是說:「蘋果可以哭泣,檸檬
睡了一覺就變成鱒魚…」

孩子啊,這就是我們的樺樹林
我們擁有最好的印刷工匠
只要售予標點和聲調
就能得到永存性的歷史與記憶

孩子啊,這就是我們誕生的亞熱帶島嶼
政治家總是用詩生殖每本日記
詩人則穿起牧師服,宣揚
上帝的召喚,與抒情的
真理


 

無糖的悲劇


逃竄的睡意在靈魂裡泅泳
今晚,我是一隻孤獨的


你說:「口中的玫瑰發酵,引燃
一股微醺。像那年想你…」
我的回憶與呼吸紊亂了
起來

故事的解答駐紮在心裡
走私的溫暖稀釋了
海的寂寞
親愛的孩子如你
已禁不住愛情的折磨

呵,手機裡溫柔的喧鬧
留下禁錮許久的溫柔
親愛的孩子,如你
佔領的是我嘔吐的黃澄澄的心室
以及,抽屜裡珍藏許久的
神經質

居然,思念成為我臨睡前
無法戒除的
習慣


 

咖啡烘焙法


被鎖死的秘密
在咖啡豆裡發酵,妳說
謊言是最誠實的愛
(水分開始蒸發)
我彷彿聽見黑色豆子的吶喊
「不要,別讓我穿上綠色衣服
我不是敗德的囚犯」,果然
它留下了黃色的淚
(咖啡豆漸漸爆開)
那似乎是嬰兒早產的哭聲
罐裝的生命提前腐敗
我把發芽的黑夜緩慢注入
妳說,絕不要毫無層次的愛
(酸度高於醇度)
所以,正在旅行的豆子味道仍是苦的
而吹不出聲響的濃縮壺
祇能哽咽著酸度
讓咖啡因變成霸權在體內作祟
(完全成熟)
我痛恨發酵的顏色
多醣分的愛情總是令人噁心
妳說,高血壓的豆子品種
喝來令人感動
(開始產生焦糖般的香氣)
所以,無咖啡因的愛情
有最高級的甜度
我懷疑,最高級的酸度是妳的唾沫
最高級的苦澀是妳的眼神
(帶有煙燻氣息的甜味)
妳是採購者,總是說:
「偉大的音樂家喜歡咖啡,偉大的
指揮家不喜歡咖啡,偉大的失眠家
用咖啡洗澡,偉大的屍體
嘴裡也要緊咬著咖啡豆……」
(刺激性煙燻味,零酸度)


 

等待天亮


被月光驅逐出境的孩子
他等待天亮,在公寓前的渡口
他伸出小手想抓住躺在路面的影子
告訴自己:媽媽沒有失蹤。

凌晨四點,我穿透都市的骨骼
披上水泥外套禦寒,她
為了一則霓虹的謊言
割去月亮的舌,焚燒
我的影子。果然
此時連時速九十公里奔馳的厚片吐司
在大廈擠兌的夾層裡
逆光射出草莓色的焦味

「請勿攜帶外食」
咖啡館的招牌在笑
彷彿警告我別讓影子進入
因為,那是一個只有悲傷停泊的
水療空間

而等待天亮
是孩子和詩人的專利
我敲開顱骨翻找那薰衣草的童年
卻看見孩子紅色的臉
喪失五官的球形平面
連流浪的座標都腦性麻痺

凌晨四點半,我沿著杯緣
攀爬通往童年
夢的天梯,但孩子
堅持在渡口呼喚早晨第一朵
陽光的姓名,那是
他唯一的寵物。

「請勿攜帶外食」
只有孩子和詩人才有權利悲傷
因為詩人容易失戀,而孩子
卻不斷得到過期的母親

在凌晨五點,天亮之前
她為了一則霓虹的謊言
強迫陽光
失約


 

調色盤


今夜,悲傷是灰色的血,灰色的弦月
鋸齒狀的、冰冷的、你昨天嚼過的
灰色乾麵包,在我繫上月光後
即將拾取的碎屑,像鋪了滿地的
陌生口音:「一個指環,給我的情人,誰說女人
需要一根完整的肋骨。失去月色的旅行,寂寞
只是半個循環的洞。時間破了
被焚燃的天光,哀傷的蝴蝶啊,我的情人
你是年青的獵者…」這些方言哪,裹著血色的被單
等待麋鹿以嗅覺辨認,愛的遺跡。

揭開皮膚,流出紅色的熔岩
今年的寂寞起得很晚,春天提早
枯萎,潰瘍的褐色皮膚
在荒誕的日子裡腫脹結痂。
發炎的愛,傷口容易感染恨:
「哈囉,培養皿裡的細胞,我是你忠實的僕人
見證你裹著紫色污漬的孤獨。是的,分娩早夭的嫩芽
很痛苦。我美麗的細胞核,半透明的你
早已預知孩子出生就必須走失」這些囈語哪,裹著
紫色的安胎藥劑,不含色素。

我在文字堆裡找尋愛,然後剪去它的尾巴。
旅行、迷路…顯然這個世界依舊被黑色繃帶裹著
你,是一頭憂鬱的獸,抵拒年輕的天空
突然,水聲在黎明之前飛翔
這是一班喧嘩卻無人管理的列車,駛向
城市下水道、夢的邊緣。
愛繼續睡眠,詩人的筆跡在稿紙裡結巴:
「繃帶內的宇宙是自由的傷口,她的
鼾聲總在黎明之後激情,難道
城市裡只有藍色紅色的韻律,與生命」
我在列隊歡迎的黑色子宮內尋找愛,然後結紮…

然而,瞳孔裡所有的顏色都漆了一層油漬
薄膜上有座不完整的愛情蜃樓
或許灰色的月光可以篩出紫色的嬰兒哭聲
或許紅色的熔岩裡蝴蝶緊抓著夕陽不放
或許黑色的子宮內我的眼角下雪
或許培養皿裡的天使
分娩後,唱不出懷舊的童歌


 

我們撿到了一群新世代


我們撿到了一群新世代
像小解一般容易

而我們真的撿到了一群新世代
像統一發票對獎當天
十張兩百圓的廉價快樂
就懸弔在你家的樑柱頂端
符咒式的催眠你的詩

突然,我們撿到了一群新世代
一群擅於運用暴力的蒼蠅
對早餐發動盲目的恐怖攻擊
不停的產卵
繁殖各種奇特的部首

而我們真的撿到了一群新世代
十五圓的印刷成本
從終端機外移植謊言
強迫其他屍體聆聽催眠的咒語

終於,我們撿到了一群新世代
十枚理著龐克造型的頭顱
被供奉在忠烈生祠
我們必須頂禮
膜拜

而我們喪失了一群新世代


        ───2001.10.11讀報有感


 

抱歉,這場音樂會我聽不懂


。魚在網路上跳舞
。單簧管排放出陣陣廢氣
。作曲家用手術刀解剖刀演奏者的腸胃
。挖出一塊空心磚

;鋼琴師嗜吃生魚片
;被拿掉調音管的單簧樂器聲音很嗩吶
;作曲家是送葬者
;在演奏者的墓碑上吐出休止符
;空心磚仍是空心磚

!魚彈奏的旋律很爵士
!演奏家的笑容很藍調
!作曲家的編曲很搖滾
!鋼琴師的職業笑容很民謠
!空心磚很傷心

,鋼琴家告訴魚哭泣是唯一
,可以挽救影子被閹割的方法
,演奏師以魚鱗刮除單簧管內的唾漬
,這段古典主義
,聽來挺巴洛克的
,臺下的聽眾竊竊私語
,作曲者想切腹告解
,魚仍在哭泣

:空心磚是舞台的荒謬
:妳給我隨機取樣的溫柔在臺下
:我偷偷咀嚼像空心磚的蛋糕
:妳撫觸著我身上長出的
:那塊墓碑
:腳上不斷打著電子合成的節拍
:當音樂到達高潮臨界的邊緣
:我剛好喫完長蛆的
:蛋糕

魚彈奏。的旋律很爵士
演奏家的。笑容很藍調
作曲家的編曲很。搖滾
鋼琴師的職業笑容。很民謠
空心磚很傷心。




 

推理詩(98/10/14)


這個軀體的密碼很難判讀
身份的專業憑證被冷藏庫存
進口的四肢失去紋路
我檢驗他的裸露
福馬林浸漬的顱骨觸感有點溫柔
他的血型果真早已失傳
所以,我剝奪了他的發言權
這是一個完美的巧合嗎
我打算繼續活下去
發揮蒙太奇式的勇氣

打一劑預防愛情脫軌的針
第三者的生活處境發生困難
想要終止對我驗屍的委託
他僵止的面容很燦爛
讓我的手術刀不再浪漫
這是謹慎的第一刀
乖,別怕痛

她匆匆趕來辦理保釋屍首的離婚手續
並警告我別割錯了地點
他命犯桃花許久
我倒覺得這是一幅失戀的臉
背叛他的人一定很多
這第二刀只有毀容一途
因為我擔心被傳染
最環保的疾疫

第三者容易被她控制發聲的管道
他的抵拒是暴斃的原因
所以,我遵照她的口令動作
決定明日開始吃素修行的
生活,她則前往命相館
契約新的八字

我倆是真心相愛的。




 

生命第一象限


(編號1--城市第一象限標準狀態度數a)

街道人格分裂,妳懂
建築物陸續坍燬,妳懂
行道樹呼吸極度困難,深夜裏
寂寞的咖啡因在骨瓷內失眠
妳懂,電台節目的聲響夢囈許久
第三包酒精濃度58%的尼古丁
燃燒這箇思念象限,妳

鏡裏我是空洞並且模糊的自由落體
臉的命運
就讓上帝來擲骰決定
我就溫水吞下
一粒夢,街道無人
妳懂,我不至於迷路
妳懂,我想迷路
這個象限的X軸是條長長長長長長的甬道

等妳招領

(編號2--城市第一象限標準溫度級數b)

入夜了,狙擊手拎著作為戰利品的頭顱去教堂彌撒。我想請求
街道寬容我的抑鬱,與這個城市的格格不入,逃亡
是我求生的法則。昨免勉強吞了兩顆重度安眠藥劑。
左腦要自己擺脫城市
右腦想藉由夢境去保存妳的聲音,所以
我睡了,卻遺失夢。
片段。關於什麼的愛情倫理大悲劇。
我匍伏前進在車流裏,像求生的戰士,去拾取
落在地上的通話檔案還有煙屁股,片段的
被車輪輾過也是偶然,那顆榕樹
無力地垂投凝視我的喪氣與心律不整
亢奮。
我預測到,妳正在盛裝參與一場關於…人情
與,債務…什麼的晚宴。

(編號3--城市第一象限流動分貝度數c)

醫生叫我多抽菸,抽死算了
反正盟約也未締結記載到與菸的淨產量有關
當尼古丁繚繞在狹小的心臟空間裡,肺
是會抗議的,因為焦油的噪音太大
我今晚仍得自瀆大腦皮質底層的淚腺,妳懂
我還得清理這城市積欠的人情
並且打包所有底妳懂
看不見的彩虹/與第三包菸:這是
我最無奈的句子

(編號4--城市第一象限標準狀態度數a+1)

Coffee shop裏我用吸管汲取這個城市的腦髓
這次吞噎的該是鎮定劑吧!
詩行的穩定也快來臨了
那顆榕樹跟我要菸,好吧
整包拿去好了
我點燃所有菸卷焚燒榕樹的年輪
然後想妳
在夜幕的擁抱裡,我
又失去一次童年
所以散文與詩是我人格細胞的二次分裂
今晚的夢境也一分為二,我打算
從夢中出走,離開
作為軀體的家,選擇一箇
可以逃生的場景,好萊塢式的。
死的其所的。
或許我將成為一株過期的孩子
去佔領妳的夢
在妳的溫柔裡溺斃

(編號5--城市第一象限標準溫度級數b-1)

秒針超速
時針緊急煞車
分針與慾望對撞
時間因靜止而倒退睡眠
這個象限禁止
通行。
狙擊手拎著作為戰利品的頭顱去教堂彌撒
鐘擺的跌宕,滴落
尚未乾涸的血漬,恣意的
在教堂裡草書著溫柔的羅馬文字
誰來搶救被愛情嗆傷的鐘聲
是妳嗎?那顆榕樹終將被戰車輾過
這個象限的Y軸是迂迴曲折沒有終點的封閉真空管
狙擊手失去氣體的對流,時間
也逐漸真空
城市需要解除壓縮
這個象限如今必須禁止妳的通行
我不想戒菸



 

死亡



我左腳踏乾,右腳牽掛坤。

水鳥操著鄉音尖著嗓呼喚我的倒影
六十度襯底的綠茵
分擔黑夜的荒寂

線裝書裡的空格失眠
我的左腳在世紀末的空洞裡歷劫
右腳是掛在軸線上的悲劇

象形文字開始飆舞。

黑夜裡我招標零售水鳥的肢體
綠茵身軀的斑點無法光合
夜倒吊天空

乾是負數,坤是正值
左腳是慾望,右腳是流浪
我是水鳥,妳是綠茵


這首詩的焦點在報告如何拼湊自殺的圖像
童話總是極短篇
我即將中年的輓歌頌讚
只有異鄉漂泊的數線能夠音符

今天的室溫被妳函數
拋物線底部的氫氧化合物是淚
某天,妳將帶走我的異鄉
我仍在象限邊緣窘迫

原點,請別焦躁
季節一直扮裝著象限的評量刻度
當童話被中年標記絕對值
這個象限就不該蜜月


此詩的末節被下個象限引力,情慾構築
的板塊被上個象限推擠,妳決意生活
像一首詩,但不是我的那堆排泄
果然,象限不斷地外遇溫柔
我難以擺脫外賣愛情的當然宿命
妳說要打包這個象限出走,我
在縱軸上踢著正步
因為,我監管不住妳

終究在本世紀最末一支舞曲響起之前
我想邀請妳腳尖溫存
檢拾不經意遺落的
皺紋

他又一次決意離去
因為這個颱風的核心也不祇一個



 

最後一齣關於選擇遺棄而非救贖的肥皂劇本


 假使踐踏是
 妳實行愛情的應盡義務
 就不要放棄這個理由

    一
蚯蚓是傲慢的魚餌
釣竿尖端的獵物失去緊急煞車的餘地
他要求妳迅速烹調情慾
妳焦慮地張羅折磨演員的凶器

    二
他是存款簿
溫柔任由妳不斷的提領即將浩劫
當然使用後就需要換新摺
每一本的帳號都會失蹤

    三
(妳愛他嗎?)這是後設的象徵主義疑問句
(妳愛他。)這是現代主義殘酷劇場的無聊台詞
(妳愛:)冒號後的填空答案每週置換
為了避免他是結尾時的驚嘆號
所以妳祇打算試用一個月

    四
大樹從今拒絕這隻鳥的棲息
占卜者因預言成真而受到神的懲罰
浮木抵抗對溺水者的救援
城市反對這組角色居留
路燈雖然被偷也堅持清白
反正封鎖是不必要的
當這首詩完成剃度
就乾脆讓妳該死的墮落到 底

    五
譬喻句因唾液曬傷質變成補述句
記憶深處的荒涼讓報復轉向實驗
小白鼠已不堪承受這種踐踏式的熱情
衣服破掉除了凍死之外
就是縫補釦子
洗臉化妝看電影吃晚餐做愛都是例行公事
口袋裡打火機的品牌也不怎麼重要
他是造型癡呆的煙灰缸
妳有害怕冷藏的
潔癖

    六
雨天,我放棄打傘
體溫在無意識的劇本彩排裡逸失
妳複印流亡的符碼
他無法判讀此詩隱藏的馬賽克訊息
或許,放棄導演
雨就能停了

 這個劇本在結尾時宣判妳的死刑
 他是否該死永遠成謎
 因我拒絕導演這齣九點檔的肥皂劇



 

剪一塊布血書


打一把鑰匙搜尋陷落的密碼

我暴起一行完整卻自虐的冗長無限放大
晦澀備受她一慣性的質疑

這一個段落的卡拉演唱兒童版
ok算計著一只全形的英文單字教學演唱

大寫的天空裡雲層笑得一向很不自然
一次抒情組曲的處理應該裱框

預覽文章或是發表文章都需要一紙合約
血滴的顏色是一做案之最好材料

cache與冗長發佈一篇檄文向她宣戰
我曾是一棵孤兒被天空拋棄

誰才是騙徒所以寫作一段落腳的假歷史
當廢墟裡的人口害怕認養而一籮筐失蹤

細明體在黃金分割後開始紈胯一次
她跪浮在血書前崇拜一樹神祇

一旦cache要求ok喃喃自語無限放大的悲哀
輸入法的笑容在她的面前顯得一半無聊
一半哀淒

我的人格需要檢討一端
另一端得到失語症



 

Back的變奏


Back不是Fuck
On和In意見相左
The應該就是這樣了
Ground與Group的差異在哪?
Back on the ground和大地一起下沉
Fuck in the group是宗教團體領航信眾一起上昇
所以Back是Fuck的一種位置
On必須先行處理於In之前
The也是系出同源的雙胞胎
Ground是修行的地點
Group是精神催眠念力的來源
Back on之後就要濫觴Fuck in
Ground之後需要連接系詞and去調整方式聆聽大地的聲響
Back on the ground最後將會等於Fuck in the group



 

到底要幹麼


幹麼的幹麼所以應該幹麼
然後就不能然後
所以就應該所以出一個所以

但是總之有許多的但是
總之幹麼不要嚴厲的幹然後的麼
畢竟曾經他媽的所以
然了我未來的後

反正只有總之可以得到幹麼的結論
如何逐漸發展成何如
於是也質變成然而
真的假的妳的我的東方西方前面後面左邊右邊..........

如果確定是多餘的
反正麼也不需要他媽的幹
因為畢竟所以然後都適合愛國主義的讀者
當你照此模式填空時
你就開始進入偉大的世紀末保家衛國的領域中了

萬歲所以萬萬歲
萬萬碎畢竟萬碎



 

祝我生日快樂(二)


你為何伏在我剛滿二十五歲的身上哭了

改變在預見當中圖騰藍色的靈魂
絕境是糖果紙包裝的證言
結論是?

二十五歲的我成為吃素的雅痞
你撿拾話筒流瀉的眼淚
念舊的語言從未接受肢體訓練
深夜裡的悲傷因牛奶是冰的
而敏感

別以為無法改變就顯得困窘
哭泣和數羊都是例行公事
不小心身世就會不詳
我在訴訟狀裡結束對妳的祝福
煙蒂侵占了交代結論的
空間

我為何伏在他們過了二十五歲的胸前哭了
未滿兩年的遊戲能否
結石成
藍色的詩
和 溫熱的牛奶





詩頁最後修正日期:October 02,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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