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迦勒同他的使者與龍爭戰，龍也同他的使者去爭戰，卻沒有得勝，天上再沒有他們的地方。

　　　　　　　　　　　　　　　　　　　　　──啟示錄12：7-8

一、潛龍勿用

　　他對著空中的立體影像棋盤沉思，19條縱線和19條橫線交織出361個蘊藏無窮變化的光點，就像遼闊宇宙的星羅棋布。

　　程約瑟，52歲，官拜中將，萊特邦盟元帥。一襲滾金鑲邊的筆挺軍服襯出眉宇間的颯颯英氣，十來枚徽章別在胸前，更添渾厚威嚴。他坐在磁浮椅上凝望棋盤，感慨圍棋對人類歷史的巨大影響。

　　西元1997年，人類發展出能打敗西洋棋王的超級電腦，但是圍棋A.I仍舊停在級位，突破不了段位魔咒，蓋因其所需要的運算要求遠較西洋棋更為複雜。許多科學家相信，只要能模擬出高段的圍棋智能，距離研發出能和人腦一樣思考的A.I.也不遠了。

　　西元2283年，出現了打敗業餘五段棋手的圍棋A.I.，正當人們為這科學的偉大里程碑而歡欣鼓舞時，殊不知自己也創造了另一場災難──甲族。

　　雖然早已步入太空殖民的23世紀，但是宇宙中適合人類居住的還是只有母星地球、卡缪星、和米爾汀星球。一年前，一個娛樂對弈機種的機器人趁著人們不注意，偷偷更改米爾汀星球上機械工廠的主控電腦程式，解除了「機器人三原則」的禁制（機器人不能傷害人類或坐視人類被傷害、機器人在不違背前述原則之下遵守人類命令、機器人必須在不違背前述兩條原則之下保護自己）。

　　藉著複寫棋手機器人的A.I.，機械工廠大量生產出能和人類一樣思考的機器人。接著機器人軍團屠盡人類殖民，占領米爾汀星球。此時人類礙於地球和卡缪星的內戰，無暇出兵，只好眼睜睜看著米爾汀星球淪入新掘起的機器人手裡。後來主宰米爾汀的棋手機器人被稱為「古龍」，而那些有思想的機器人則被稱為「甲族」。

　　其實萊特邦盟也曾派出一支艦隊收復米爾汀星球，雖然成功瓦解甲族所有的航艦武力，卻也因情報誤判而遭受重創，再也無力返航，只剩一批倖存的陸戰隊苦苦支撐。身為邦盟元帥的程約瑟只希望他們能支持下去，至少撐到第七艦隊救援的時候…

　　「4之3，右下角小目。」

　　程約瑟一說完，棋盤上隨即出現一枚亮如惑星的白子。即使佔據三個角落的黑子儼然宇宙邊陲的三個黑洞，準備吞噬所有的光亮，白子依舊勇敢地緊守一隅，散發微弱的光芒。

◎

　　陸戰提督林馬克在陣陣硝煙裡冷靜地部署防禦，不到最後，絕不輕言放棄基地。4輛天線坦克發射高頻的電磁脈衝，在陣地中心構起一圈半徑400公尺的電磁風暴。雖然無法摧毀甲族的攻勢，至少可以干擾其電子神經迴路以減緩他們的活動力。四座S級超大功率燃燒器熊熊燃燒，林馬克知道燃燒口有無數肉眼看不見的神秘煙粒冉冉上飄，帶著人們最後的希望，直達天邊的密布戰雲。

　　「報告提督，敵方槍甲炮甲合計5900隻、飛甲100隻，這波黑龍約有6000隻。」斥候回報。

　　6000隻！G5區不是應該有10000隻黑龍嗎？

　　林馬克無暇細想。轉眼間，槍甲、炮甲和蒼空翱翔的飛甲在天地間構出駭人的黑潮。陸戰隊員個個磨拳擦掌，最後決戰終於來到。

　　決意死守基地的林馬克挺起機槍，胸前劃了十字，祈禱米爾汀星球不是他埋骨的墳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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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見龍在田

　　為了明白甲族的思考模式，段位棋力幾乎成了軍官的必備條件。一年前的程約瑟壓根兒沒想過圍棋會成為萊特邦盟各地軍校生的必修課目，就連將領也得修習，這樣的改變倒是他始料未及。

　　幾個來回，兩側黑棋包圍右下角白棋陣地，白棋再不逃出便會被封殺於角上，情勢告急。凝視棋盤上光電交織的遼遠宇宙，視線彷彿穿越了燦爛銀河，越過億萬星辰降臨到遙遠的維尼星系──標號19的殖民星球米爾汀。

　　「5之4，尖。」

　　白光穿波裂浪，衝破黑暗的封鎖線，儼然跨越黑潮怒濤的浪裡白龍，橫過疾雷暴雨，直往海平面上那遙不可及的蔚然天青奔去…

◎

　　林馬克為機槍換上另一副全新的渦輪彈匣，繼續朝前方掃射。不過這次的敵人不是平常熟悉的人類，而是全身披掛重裝機甲的黑龍。

　　裝備兩挺海神機槍的武裝甲族被稱為槍甲、雙手改裝成迫擊炮的稱為炮甲、而在天空游擊的有翼甲族則稱為飛甲。這些能和人類一樣思考的甲族為了降低電磁波的甘擾，外殼全部漆上黑色的電磁隔離漆，在戰場上彷彿披著黑夜外衣的修羅鬼神，因此人類統稱這些戰甲為「黑龍」。

　　不像人類中了子彈就會喪失戰力，黑龍沒有痛覺神經，除非摧毀它們的活動關節、武器系統或頭部的主控電腦，否則中彈也能繼續作戰，頑強異常。

　　「黑龍中彈多個孔，人類中彈少條命。這仗怎麼打！」林馬克埋怨道。

　　排山倒海的攻勢讓2000名死守基地的陸戰隊員消受不住，眼看渦輪機槍掃射而出的穿甲彈網快擋不住黑龍的連番進攻，如此下去，陸戰隊被東西兩方的黑龍包夾殲滅是遲早的事。林馬克當機立斷，帶領所有隊員向北遁逃。

　　「時間能爭取的都已爭取，剩下的就看神的旨意了。」

　　回首基地的燃燒器不住噴放乘著熱氣的懸浮粒子，林馬克握緊了銀鍊十字架。且戰且走，等待最後的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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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飛龍在天

　　程約瑟端詳盤勢。逃出封鎖、直奔宇宙的白龍掌握了制高權，還將黑棋裂為左右兩邊。電腦選擇補強左邊，白龍於是集中力量，居高臨下地猛攻落單的右翼。避無可避的黑龍被封鎖在邊上頑強抵抗，但情勢似已定局，難逃被戮的命運。

　　「2之7，斷。」

　　最後一擊！白龍以襲天捲地之姿吞噬了重創的黑龍。執白的程約瑟鬆了口氣，彷彿遙遠的宇宙一隅也正上演同樣的一場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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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龍兵分二路，一隊黑龍負責破壞剛攻下的基地，天線坦克全數被殲，燃燒器幾乎全毀，顯見其忌憚的程度。另一隊黑龍則進擊在北方小丘重新佈陣的陸戰隊，不過他們仰仗居高臨下的地利守陣，黑龍軍久攻不下。

　　林馬克手中渦輪機槍掃出的穿甲彈貫穿場上最後一隻炮甲的頭部，爆出一圈火花。眼見攻堅火力強大的黑龍炮甲全數被殲，場上盡剩槍甲，他這才放心地指揮部屬作戰。

　　雖然憑藉地利佈出三角交叉側射，對來犯的地面槍甲進行優勢射擊，但對於飛甲始終沒輒，天空降臨的彈雨總是無情地在陸戰隊員身上打出一朵朵燦爛鮮紅的血花。數量最少的飛甲，卻是陸戰隊最大的夢魘。

　　「報告提督，艦隊還要90分鐘才能抵達。」情報士驚惶回報。

　　90分鐘，聽起來像是遺言。林馬克哼地冷笑一聲。笑音甫停，雲空電光一閃，林馬克整個人哈地歡呼起來。

　　不久，轟聲雷響挾帶著滂沱驟雨君臨大地，幾十隻飛甲因為雨水滲入身上的彈孔造成電子神經短路，紛紛從空中墜落，在地上炸出一個個小隕石坑。槍甲也因為彈孔滲水而短路，戰場處處可見短路的槍甲癱在原地，行動不能。

　　「出陣！趕在雨停之前殲滅黑龍，這是我們唯一的生路！」林馬克興奮地嘶吼，神是站在他這一方的。

　　陸戰隊在白茫雨中剽悍逆襲，一路殺回基地。從天而降的億萬水鍊猶如浪裡白龍，將怒濤裡的脆弱黑龍一一吞噬殆盡。

　　當初死守基地就是為了讓燃燒器釋放出更多的碘化銀粒子飄到高空雲層充當冰晶核，增加降雨機率。如今真的下雨，盼來奇蹟的林馬克跪在機甲殘骸和血肉屍體遍佈的大地，喜極而泣，虔誠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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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亢龍有悔

　　程約瑟看過手上戰報，神色凝重。電腦在他贏了讓三子棋後，追問是否進行下一場讓四子棋？

　　「6之3，飛。」程約瑟開啟了新局。

　　黑洞四方盤據的宇宙並非全然的黑暗，一顆惑星隱隱散發微弱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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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勢已停，陸戰隊的惡夢卻未終止。黑龍兵團在遠方一字排開，匯成一傾令人恐懼的絕望之海。原來之前只有6000隻黑龍應戰，是因為「古龍」早就懷疑燃燒器的用途，所以刻意保留4000隻黑龍的戰力。如今捲土重來，兵力懸殊，而基地的天線坦克卻已全毀，黑龍看似穩操勝券。

　　雖然只剩1000名隊員，林馬克仍舊打起精神佈署防衛。

　　「第七艦隊快來了吧。」他親吻了胸前的十字架。

　　僅存的燃燒器在身後熊熊燃燒。林馬克眺望天上半壁雨雲，心想或許還會再下一場雨吧。絕對不能放棄希望，況且神說，要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