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多情自古空餘恨,好夢由來最易醒。」佛陀也說,人生如夢幻。尤其當生命充滿歡喜快樂時,要當成是場夢,何其困難!好夢由來最易醒,不如說是『好夢由來不願醒』,容易與困難之分,正在於心裡是否甘願。沒有人想從美夢中醒來,更何況承認生命虛幻。
佛陀告訴我們,短暫的夢,結合而成睡眠,生命,則是一場長久的夢。我們常發現自己從夢境中醒來,很快又再入夢。所謂『覺悟』,是指從人生的大夢中清醒,如果無法體驗,就只好永遠在人生的春秋大夢中沉睡起伏。
一般人總認為夢是虛幻的,而清醒時才真實。誠如莊周夢蝶,睡夢與睡醒時,究竟何者為真呢?
這兩天,連續遭遇小動物的死亡,除了親身體驗到肉身腐敗的不淨,更清晰在記憶中對照生和死時的無常。原來,生時的種種活靈活現,只是四大和合,十八處交會,一旦四大崩散,神識脫離,如蟬退殼去,終究歸於本來面目。
人生的經歷,記憶就像碎片般儲存在潛意識中,通常不完整而支離破碎,在某個時點,這些記憶片段就出現了,如夢。生如來,死如去,來去往返,欠還顛倒,何時能了?
生命,不過是片段合成的表相,反映出曾有的經驗和思想。只有少數人知道自己在做夢,而願意承認是夢,從夢中醒來的人更少。不瞭解自性的人,總以為活著是清醒的,覺得生命無論苦樂,都是真實的,一旦察覺「我」其實虛妄時,才會發現生命在重覆呼吸之間,已經做了好久苦多樂少、無得亦無失的夢。
中國有個有名的民間故事,叫『黃粱一夢』,是說在唐朝宰相李泌所著的《枕中記》中記載了這麼一件事。
唐玄宗開元七年,有個人稱呂翁的道士,因事到邯鄲去。這位道士可不簡單,他長年修道,已經掌握了各種神仙幻變的法術。半路上遇到一位盧姓的書生。
二人攀談起來,談話中,那位姓盧的書生,流露出渴望榮華富貴,厭倦貧困生活的想法,呂翁雖勸解了一番,但盧生感慨不已,難以釋懷。於是,呂翁便拿出一個枕頭來遞給盧生,說:「你枕著我這個枕頭睡,它可以使你榮華富貴,適意愉快,就像你想要的那樣。」盧生接過枕頭,發現這是一個青色瓷枕。枕頭兩端,各有一孔。便將頭枕在上面,睡了起來。
剛剛睡下,就朦朦朧朧的發現枕頭上的洞孔慢慢的大了起來,裏面也逐漸明朗起來,盧生於是把整個身子都鑽了進去,這一下子,他回到了自己的家裏。過了幾個月,他娶了一個老婆,姑娘家裏很有錢,陪嫁的物品非常豐厚,盧生高興極了,從此以後,他的生活變得富足起來。
第二年,他參加全國進士考試,一舉得中,擔任專管代皇帝撰擬制詔誥令的知制誥。
過了3年,他出任同州知州,又改任陝州知州。盧生本性喜歡做治理水土的工程,任知陝州時集合民眾開鑿河道80里,使阻塞的河流暢通,當地百姓都讚美他的功德。於是,沒過多長時間,他被朝廷徵召入京,任京兆尹,也就是管理京城的地方行政官。
不久,爆發了邊境戰爭,皇帝便派盧生去鎮守邊防。盧生到任後,開拓疆土9百里,又遷戶部尚書兼御史大夫,功大位高,滿朝文武官員深為折服。
盧生的功成名就,招致了官僚們的妒忌。於是,各種各樣的謠言都向他飛來,指責他沽名釣譽,結黨營私,交結邊將,圖謀不軌。很快,皇帝下詔將他逮捕入獄。與他一同被誣的人都被處死了,只有他因為有皇帝寵幸的太監作保,才被減免死罪,流放到偏遠蠻荒的地方。
又過了好幾年,皇帝知道他是被人誣陷的,所以,又重新起用他為中書令,封為燕國公,加賜予他的恩典格外隆重。他一共生了5個兒子,都成為國家的棟樑之材,盧家成為當時赫赫有名的名門望族。此時的盧生地位崇高,聲勢盛大顯赫,一時無雙。
後來他年齡逐漸衰老,屢次上疏請求辭職,皇上不予批准。將要死的時候,他掙扎著病體,給皇帝上了一道奏疏,回顧了自己一生的經歷並對皇帝的恩寵表示感激。奏疏遞上去不久,盧生就死了。
就在這時,睡在旅店裏的盧生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醒了。他揉揉眼睛,搖晃幾下頭,發現自己的身子正仰臥在旅店的塌上,呂翁坐在他的身旁,店主人蒸的黃粱米飯還沒有熟。觸目所見,都和睡前一模一樣。
他一下子坐了起來,詫異的說:「我難道是在造夢嗎?」
呂翁在一旁,對盧生不動聲色的說:「人生的適意愉快,也不過這樣罷了。」
盧生悵然失意了好一會兒,才對呂翁謝道:「我現在對榮辱的由來,窮達的運數,得失的道理, 生死的情形,都徹底領悟了。這個夢,就是先生用來遏制我的私心慾念的啊!謝謝先生的點化。」
雖然呂翁只花了兩小時煮粥,但盧生的這場夢卻足足經過了一生之久。光陰飛逝,我們的日常生活也是如此。有時候,好像時間很久的夢,但實際上卻只經歷了幾分鐘。覺時戀夢(美夢)夢戀醒(噩夢),正所謂『萬年一念(樂),一念萬年(苦)』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