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在弦上，卻沒有順勢而發。她把弓移開，問了這堂課的第Ｎ個問題：為什麼弓要磨上松脂？

學琴八年，女兒竟問了初學者第一堂課就該問的問題。她以前應該問過了吧？還是她老毛病又犯，把問問題當天職，聽回答則是常忘記從事的副業，所以老是煩人地發問？

大學還沒畢業的年輕老師倒是很有耐心，拿筆在白板上畫起圖來。小提琴的弦是一根根馬毛做成的，毛上覆蓋許多細細的鱗片，當毛被塗上松脂後，鱗片便可保持豎立。演奏者拉小提琴時，弓毛上豎起的鱗片來回挑動琴弦，於是發出聲音。

啊，原來弓毛磨上松脂，並非使其平順光滑，而是為了磨出對立、忤逆。提琴的百轉悠揚，竟源自弓弦彼此反覆的質疑與挑戰。

帶女兒學琴八年，第一堂課就該有的疑問，我居然漠視至今。好問如泊泊泉湧是女兒年輕生命的天職，卻常被我不自覺透露的不耐而輕忽。當人活得不再好奇，凡事視之理所當然，又何嘗不是活得失職。

所以當女兒又開始問第Ｎ＋１個問題時，突然覺得她的發問猶如天籟。

(世界副刊２００９－０４－１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