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我丟一下。」接過鋁罐，將它「啪！」用腳踩扁，「哇！有環保概念，丟之前還會先踩扁。」，我聳聳肩，是習慣吧！懷念一個老人家的習慣。

       那年，國小放學後，買了罐汽水，邊走邊喝，「小朋友，你飲料喝完，罐子給我好嗎？」，我看著眼前這個老婆婆，灰白的髮絲在頭上纏成個髻，幾根不聽話的，垂在耳後飄搖，細長的雙眼在眾多魚尾紋的圍繞下，瞇成一條線，腰彎得好像在敬禮，身後的推車，上面疊滿空罐、紙箱、舊報紙，疊得亂無章法卻維持著奇妙的平衡，我沒說話，把手中的空罐往推車丟，轉頭就跑。

      又遇見她，是跟媽媽去超市時，她正在撿拾超市丟出來的紙箱，拿了把生鏽的美工刀，賣力的割開、折疊，然後塞進推車，經過她身邊時，媽媽對她點點頭，她露出了笑，一排黑黑黃黃，缺了一顆門齒的牙，「媽，你認識她喔！」「她住我們家後面阿！我都把舊報紙拿給她，老人家一個人靠撿破爛生活，過得很辛苦！」，媽媽一臉同情的說，我盯著她細瘦的身影，推著大到不成比例的推車，在夕陽的照耀下，白色的髮絲閃著金光，餘暉把她的影子拉的老長，一股酸意突然從心裡頭湧了出來。

      那天，媽媽叫拿舊報紙去婆婆家，我在門口張望了半天，看見了婆婆，吞吞吐吐害羞的開口：「呃！那個，我媽叫我拿給你。」，婆婆露出親切的笑說：「呵呵！謝謝！我拿個東西給你，等一下。」，她拿給我的是幾包泡麵跟棒棒糖，「這是人家送的，我一個人吃不完，給你。」，也不知道我是因為貪吃還是怎麼了，之後，我就喜歡常常到那裡，把偶爾從同學那兒收集來的空罐，拿給她。

      「紙箱、舊報紙要折好、壓扁捆在一起，空罐要先踩扁再丟進袋子。」「是不是什麼都要扁扁的？」「哈哈！對！什麼都要扁扁的。」「那我負責把罐子踩扁。」「啪！」，黃昏的暮色，常常照著我倆的身影，一個坐在地上笑得開懷的老人，跟一個綁著辮子，蹦蹦跳跳踩著罐子的小孩，一天，雨後的天邊，出現一道炫麗燦爛的彩虹，我向天邊抓了抓，「彩虹好漂亮，可惜抓不到。」，她抱起我笑著說：「呵呵！我抓到了，你就是婆婆的小彩虹。」

        可是，這一陣子，總是覺得婆婆笑得勉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天，那個怒氣沖沖走出去的男子嗎？婆婆說那是他的兒子，兒子來看她，她應該高興，為什麼要哭？我不懂但也識趣的不多問，只是那天，我比平常賣力的踩著罐子，後來，因為學校期末考，在家讀書，隔了一段時間後才又去找婆婆，迎接我的卻是一片空蕩，和門口貼著「出售」的牌子，搬走了…，為什麼沒說，或許，她有苦衷吧！小小的心靈不懂，只覺得遺憾，為什麼連句再見都沒有。

        後來，輾轉聽說，婆婆住的房子被兒子賣了，人被送到老人院去，大人都在同情婆婆的遭遇，可是，大家也只是七嘴八舌討論而已，沒有人可以幫婆婆的忙，我想問媽媽，婆婆現在人在哪裡？可是，媽媽總是說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二十多年了，現在，我是大人了，婆婆也可能已經變成天邊一道彩虹，但是現在，只要一聽到壓扁空罐「啪！」清脆的響聲，就想起回憶裡，婆婆的身影，在夕陽下，笑得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