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系軟禁我20年！」

 

或者：「我在中文系裡，丟掉了自己！」

這句更貼切。

 

對於欣賞我文采的知音朋友而言，可能無法理解。

「若非中文系，你能寫得這麼好嗎？」

我卻想說：「若非中文系，我會寫得更好！」

 

我非常贊成李家同校長為小學生的修辭學發難，孩子們有時候連話都還說得顛三倒四，造句造得牛頭不對馬嘴，作文能通順就不錯了，此時教他們深奧的文法，簡直是扼殺他們對國文的興趣，把他們的國文程度直接從小學腰斬！

 

正如英文一樣，不懂文法時，還會到處開口亂講，興致高昂；學了文法，反倒不敢與人會話。

 

很慶幸在我求學的年代，沒有這些「除苗劑」官員，這些人忘了自己怎麼成長，忘了多遺憾童年沒有足夠的快樂時光，竟忍心將自己的不幸再加倍奉上！

 

幼苗給錯了營養，過剩而不當的肥料日日澆灌，怎麼長得成大樹呢？

這種肥料，根本是毒藥！

考中文系之前，我沒想過要念中文系。

護專畢業，想插班大學，泰半只敢「染指」相關科系，無奈那些我通通不愛。

 

要不是我敬愛的國文老師，拜託大家不要考沒出路的中文系，我還在茫茫「系海」裡煩惱。

「怎會沒出路？當老師、作家、記者都很好欸～～」

我擺了個問號頭遲疑地發聲……這些曾經全數囊括在「我的志願」裡呀！

 

老師若有所思地看了我10秒鐘，突然下了道諭令：

「嗯！你去念倒是大有可為…..這樣好了，其他同學別考了，我派她做代表！」

恩師的賞識，我永遠銘記在心。

 

因為他一句話，給我莫大的鼓勵，改變了我的一生。

 

憑著還算及格的底子，3個月拼進中文系二年級，我算盤打的是：

大二開始沒英文，免死！

都是中文原文書，免死！

（別的系有一部份英文原文書，看起來很了不起，可我中文系學生拿的每一本都是原文呢～更了不起！哈！）

 

考試多為申論題，免死！

（姑娘我別的不敢打包票，臭蓋功夫世界一流。）

古文不會再更新，免死！

（誰知古文不更新，新詩及現代文學卻讓我「讀冊」讀到來不及！）

 

這些都不打緊。

 

聲韻學讓我對押韻這檔事兒有了疑慮，

賜死！

平仄格律讓我對作詩填詞這檔事兒沒了興趣，

賜死！

文學賞析讓我對筆耕這檔事兒毀了情緒，

賜死！

 

在那之前，我想怎麼寫就怎麼寫、愛怎麼掰就怎麼掰、照樣詞采豐美、表情達意；

只管讓想像飛越藩籬，信手拈來，便是流水行雲。

 

可研究了這麼多學問以後，規矩多了，麻煩來了。

 

格律套得我槁木死灰，

平仄弄得我焦頭爛額，

韻母送我去坐監服役，

賞析則直接判我20年刑期！

 

於是，我在那些框框裡伸展不了肢體，於是，我無力.....我封筆！

昔日那個叱吒風雲的校刊總編，奉老師諭令投考中文系的小心一點，在錯認可以讓我的寫作功力更上一層樓的文學院裡，念了一堆爛規則之後，黯然封了筆。

小樹苗碰到除苗劑，我則是大樹不巧遭雷劈！

若沒念中文系，沒錯，我當不了國文老師；

念了中文系，原本鋒利的筆尖，卻足足禿了20年。

 

窮20年光陰，可以完成多少鉅作？

這個人不是我，也可能是別人。

 

頂著中文系的光環，就比較會寫嗎？

大家都知道答案不是的。

 

沒有念文法與修辭，就比較不會寫嗎？

大家都知道答案不是的。

 

不曾讀過，反而沒有束縛，只要你能引導他飛行，帶領他多寫多練多看，寫作的興趣至少不會被抹煞，文字的駕馭能力仍能與日俱增。

 

中文是多麼完美的語言，不管你怎麼組合，它都有不同或相同的句意，何需限定它無限的空間？

中文又是多麼難學的文字，多形多音多義，已經教人暈頭轉向，你還拿著除苗劑，噴啊噴啊灌啊灌！

 

要活埋多少個文豪？

殉葬多少個李熬？

我，用20年忘記中文系，忘記規矩和恐懼，終於找回當年的自己，得以假釋出獄，重新提筆。

可是小樹苗被腰斬了，有沒有自癒的能力？

 

我可以這麼說嗎？我很想這麼說：

「喜歡寫作，別念中文系。」

 

想要小樹苗頭好壯壯嗎？

別說你不知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