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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6/07 08:25:31瀏覽788|回應1|推薦18 | |
當我到達醫院時,先生的往生已成為事實……我那時候才知道俗話說「腳軟手軟」就是這樣的心情。但當我看到孩子們,我知道自己必須堅強,因為他們需要我。我告訴孩子們,斷了線的風箏讓它自由飛翔,要讓爸爸安心,告訴爸爸我們會好好相互照顧。 我不是不悲傷,只是想到上人的法、上人常說的無常;「原諒別人就是善待自己」,我也願意選擇以寬恕和原諒,來化解與加害人的這一段惡緣。我長期以《靜思語》與學生互動,自己多所體會;這件事情的發生對我來說是一種教育--加害人在成長的路上,未受到良好的引導和教化, 她穿著慈濟教師聯誼會的制服,一身素淨地走入板橋慈濟志業園區,站上講台,對著數百位教聯會老師,用因長年授課而沙啞的嗓音,一字一句道出丈夫遇害後,這些日子以來的心路歷程。 甫減刑出獄的煙毒犯,攻擊上班途中的台大副教授,釀成震驚社會的悲劇。「他十根肋骨全斷,腦殼都破了……」台上的張美瑛雖然皺著眉,但神情鎮定,堅毅且勇敢。 談起加害人,她語氣和緩地說:「沒有人故意要做錯事,他只是沒有遇到一個很好的環境、沒有遇到很好的愛與溫暖。如果有人儘早幫忙他,或那位更生人就能移回正途。」寬恕的告白令人動容。 雖然憔悴,但精神狀況不錯的張美瑛,面對這個殘酷事實,不再因強忍眼淚通紅、不再以手帕捂鼻,很快從悲傷中站起。 她說:「先生的往生,讓我體悟到『慈悲喜捨放長情』。我很感恩他,所以要趕快走出這個傷痛,化小愛為大愛,盡一點力量讓社會平安祥和,散發光彩。」 ●事發於 身旁的志工們隨即為她訂機票、送她到機場趕回台北。「只知道他在醫院急救,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為什麼這麼嚴重。當下為他念佛,希望能化險為夷。」張美瑛說。 九天來建立起深厚情誼的生活組夥伴們,齊放下手邊打菜的動作,人人雙手合十,虔誠念佛;佛號聲朗朗,只為祈禱張美瑛的先生謝煥儒一切平安。而台北的慈濟人一接獲消息,已先行趕抵醫院關懷。 奈何,張美瑛還不及趕到醫院,放棄急救的訊息傳來;謝煥儒在眾人的祝福與助念聲中,還是走了。 「小女人」的堅強大器 那天上午,謝煥儒如常騎著腳踏車從住處前往台大植物病理與微生物學系準備授課,途經河濱公園,無端遭到出獄才八天、疑似吸毒的楊姓嫌犯毆打成重傷。 當張美瑛趕回台北,來到先生身旁,身體還是溫熱的,他才離世不久。她不斷在他耳邊輕聲喚著:「爸爸,我希望你能原諒對方,原諒才能放下,我們原諒對方吧……」在這最痛苦的時刻,她做了最難的決定。 不同的情緒在現場蔓延開來,兒女的反應相當直接,在止不了的難過,二女兒哭訴:「媽,這種人不值得原諒!」 與張美瑛感情深厚的志工楊淑說,張美瑛曾在自傳中描述自己是一個「小女人」。「當我聽到消息時,手腳都軟了,心想:她只是個小女人,怎麼承受得了?」 在花蓮的營隊結束後,楊淑偕同四十多位老師,從花蓮直奔台北張美瑛家。「我們看到美瑛,幾乎是輪流抱著她哭。反而她最堅強,一直拍著我們的背。」楊淑說,要去安慰別人,卻被最痛苦的人給安慰了。 相對於張美瑛的堅強,楊淑認為,現在最應要陪伴的,是她的三位子女。 噩耗傳來,在花蓮慈濟醫院擔任護理人員的大女兒,雖然心急如焚,還是把手邊的工作處理好、完成移交才趕回台北;雖是萬般不捨,還算是鎮靜。 而當日獨自在家、也是最早接獲通知的二女兒,先趕往醫院、聯絡遠在花蓮的母親、一路看著父親沒了氣息……甫從大學畢業的年紀,就得獨自承受這般壓力與傷痛;學法律的她顯得非常憤怒,在親友拿來的報紙上,拿筆用力畫著叉。 小兒子才要升高二,正值青春期,事發後每晚會到父親的床鋪睡覺,這是他表達思念的方法。雖然沒有很激烈的反應,卻沉默得令人憂心。 輔導,成了張美瑛在處理後事之餘,最重要的工作。 最難也是最值得的一條路 驗屍之後,加害者從張美瑛身旁走過;警察審問的內容,她歷歷在耳。「那個人不斷地說他不知道、他不知道。這就是無知。」她告訴兒女:「孩子,原諒他,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去跟一個無知的人嘔氣不值得。如果我們不原諒,就要承受很大的痛。」沉浸在悲痛中的孩子似懂非懂。 這段期間,張美瑛花很多時間跟孩子分享,也提到幾年前看過一個故事—位能預知未來的高僧告訴弟子,自己將於某日某地被某人打死;那日到來,他果真喪生於暴行之下。 「這位師父明明知道會被這個人打死,卻沒有選擇逃避,這是為什麼?」張美瑛用這個故事來談因緣果報,前世因、今世果,追究無濟於事。「如果是爸爸過去生欠人家的,那他已經還了、解脫了,解脫自在多好。如果沒有欠,那也是他給我們一個生命的教育,我們要讓這個捨生有意義。」 後來,她帶著三名子女一起回到花蓮靜思精舍。「上人跟我們說,一定要放下,不是嘴巴說說而已,而是從心裏做到放下;捨去仇恨的心情,轉而生出毅力與勇氣,把生命用在更值得的事情上面。」 很難,但張美瑛和孩子們嘗試往這條路走去。 「大好人」與「大大好人」 「煙毒犯殺死台大副教授」這則社會新聞,讓人憤慨;張美瑛的寬諒,有人驚訝,有人不解,也有人深深敬佩。 事發後一週,還有學生打電話跟張美瑛說:「師母,我真的不了解為什麼要原諒對方。我不能,我還很生氣!」 謝煥儒被緊急送醫那天,二十多位台大學生及畢業校友紛紛放下手邊工作趕到醫院;自謝煥儒的實驗室畢業兩年的胡寶元,就是其中一位。「接到學長電話時,我還想是不是搞錯了?老師人這麼好,又沒跟人家結仇結怨,怎麼會被打?」 談起與謝煥儒相處的時光,胡寶元只說得出老師的好。「老師很喜歡上課,在課堂上他的活力就來了。」每天七點半到校、晚上十點才離開,常常忙到午戲繸萺一起解決,過年期間總在初三就返校。在學生眼中,他是一位全年無休的老師。 課業之餘,謝煥儒也教學生欣賞古典音樂。他認為,課業的成長總是有限,品行操守才是最重要的,古典音樂可以平撫情緒,讓心靈得到淨化。 他也注重運動,早年身體比較好時,他會花一小時走路到學校;後來才逐漸以腳踏車代步,從家裏到學校的路程約十分鐘,就刻意繞遠路,增加運動時間。也自掏腰包約學生一起登山健行,就算畢業校友也不會被他遺忘。 他不但是令人尊敬的老師,也是知心的朋友。每年,學生以及畢業校友都會與謝煥儒聚會,今年就約在他的生日— 謝煥儒是林木病害領域中的佼佼者,曾受邀到胡寶元任職的學校講課,課程之前,謝煥儒在戶外採集標本時不小心摔倒,造成輕微腦震盪,但課程當日仍抱病赴約。他說:「既然我答應了,我就一定要來。」 讓謝煥儒如此無後顧之憂獻身教育,正是默默支持他的妻子。胡寶元說,在他就學期間,從不曾看過師母打電話到研究室;有學生這麼說:「如果老師是大好人,那師母就是大大好人。」 而這次大大好人所做的決定,並不令人意外,胡寶元說:「這很像師母會做的事情。師母胸襟這麼大,讓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我到現在都還想去踹那個人兩下。不過師母說要原諒,我們做學生的,也要學習原諒。」 不原諒,痛會更深更久 這樣一位好老師、好父親、好丈夫,驟然逝去令人不捨;但張美瑛的決定更令人震撼。然而這句「原諒」,在她的生命裏,其實已孕育了四十年之久。 張美瑛小學二年級時,因為親友惡意捲款,使父親事業垮掉,債權人都是自家親友。「我當時真的好難過,他們很可憐。可是我們也是受害者,實在沒有能力還他們一點錢。這些因素,讓我體會到人生好苦……」 幼小的她,看見令人不忍的的畫面,在她稚嫩的心靈埋下負面種子,想要從苦海中解脫;就在自殺念頭繞著她轉期間,住家附近辦了兩起喪事。 一位高三孩子因為划船意外往生,出殯那天,悲痛的母親駝著背,手拿柺杖敲打棺材,哭喊著:「你這個不孝子,讓我白髮人送黑髮人!」喪子之心是何其痛,周遭人包括張美瑛都深刻感受到了。另一位太太因為與先生吵架,氣憤難耐而上吊自殺,留下一雙年僅三、四歲的兒女;未來,他們將永遠缺失一分親情。 這兩起意外給她很大的啟示—死亡並不是最瀟灑的解脫,來到人世,對長輩有責任、對下一代有義務。 後來,她接觸到佛法。「我看到一棵樹上掛著牌子,上面寫『常念觀世音菩薩消業障』,剛好我家也供奉觀世音菩薩,觀世音菩薩發大願要聞聲救苦,所以我就常念觀世音菩薩,希望祂能聽到我的苦。」一聲聲佛號,讓張美瑛心沉靜下來,也可以安然入眠。 她與佛法就此結下不解之緣。「在浩瀚佛法中,我想去找尋人存在的價值跟理念,很高興,我找到了慈濟。」在一段又一段慈濟人無私分享的人生歷程裏、在證嚴上人的苦口婆心中,她了解到,受到傷害時,唯有「原諒」才能解救自己。 「我用四十年的生命走出自殺的陰霾,遇到 ●事發至今,慈濟人的法親之情發揮了作用,時常到家裏關懷,還料理三餐,並幫張美瑛籌畫告別式;一位志工的孩子遇害而亡,也和張美瑛的孩子分享自己走過傷痛的歷程。 後來,孩子們告訴張美瑛,他們至少釋放一半的悲痛與負面情緒,已經好多了。「我感謝那麼多人的陪伴,慈濟世界好溫暖。」張美瑛說。 前些日子,張美瑛到警局領取先生的遺物,其中有張發票,清楚寫著案發當天謝煥儒買的東西,有仙草、果汁等,都是買回去給孩子們吃的。 「我不在家的這九天,他把家裏整理得很好,小孩子也照顧得很好。」對太太投入不少時間當志工,謝煥儒從原本的不諒解到護持,讓張美瑛好感恩;原本兩人約定,喜愛攝影的謝煥儒今年退休後,就要投入慈濟人文真善美志工的團隊…… 謝煥儒是一個善良的人,做學術時盡量結合公益,也時常下鄉幫農民解決農產品病害等問題。張美瑛說:「生命總有結束,而他這樣的結束,是要喚起社會的省思—除了給予更生人與社會弱勢者機會,更應提供實際的協助。」 今年 處理後事、輔導兒女、陪伴婆婆,張美瑛的當務之急是趕快走出傷痛。「上人平常就在教育我們,愈不捨,往生的親人愈難走。我要 放下 療傷止痛 唯有選擇寬恕,被害者才能夠再走向光明的人生。張美瑛的這句原諒,得到最真摯的回饋,同為教聯會老師的張芬芳(化名)打電話向她道謝,感謝她這個勇敢的決定,也幫助了她的家人。 這天,張芬芳和手足回家探望剛動手術的母親,一家人同在客廳,正好看到 受害者家屬沒有得到任何民事賠償,以提出告訴、送犯人入牢籠來得到公道與正義;可是,加害者早已因減刑、假釋而出獄,受害家庭得到的公道與正義,彷彿因此再度失去。 「當年我們手足都還年幼,充滿恐懼、憂鬱與掙扎,這個創傷延續了數十年,家人因此要靠精神科醫師開的藥才能入眠。如果當初跟美瑛老師一樣選擇原諒,節省打官司的時間與精神,親子間有更多時間互動,創傷或許很快可以撫平」張芬芳說。 看到美瑛老師對加害者的寬容,他們也決定寬恕對方。一家人觀想—時光倒流至原點,當年的加害者來到面前,請觀世音菩薩為證,由母親先開口,一句句的「我願意原諒你」伴隨一句句的我願意原諒……似乎也將內心潛藏的痛釋放出來。 面對著空椅子,張芬芳與手足也說出多年來潛藏內心的恐懼與困擾,表示願意放下並原諒對方當年的犯錯。透過這種方式心理治療,那天過後,家人不再倚靠藥物入眠,因為心中那個結已經解開了。 原諒,對受害者而言是最好的療傷藥物。張芬芳跟美瑛師姊說,等開學後,她一定要跟學生分享這個生命教材。 告別 以祝福代替傷悲 從事護理工作的大女兒,心酸吐露第一次參與遺體解剖,竟是經由自己父親的大體,認識課本上的圖片;這讓她了解到醫療工作的神聖,不僅止是挽救性命,更關係著無數家庭的幸福。她向父親立願,未來在醫療路上必將更精進。 早已泣不成聲的二女兒,謝謝父親這些年來的疼愛以及無私奉獻;這次意外讓她體悟到,行孝要把握當下,而不能等待遙遠的未來。兒子道出父親對他最大的期望:擁有一技之長、貢獻社會。 姊弟們壓抑內心的難過,告訴父親他們將替爸爸照顧母親,一起度過所有難關,請爸爸不要有所罣礙…… 看著兒女們放下仇恨,在短時間內被迫成長,張美瑛既不捨又感欣慰。 「老師心,菩薩心,燈傳燈,心連心……」慈濟教聯會老師獻上這一首歌,令現場所有人潸然落淚,因為這正是一生致力於教育的謝煥儒的最佳寫照。 台大教職同事們給了謝煥儒「樹病第一名醫」的稱號;畢業多年的學生懷念以往在實驗室的生活,也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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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