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識

「澎」的一聲，他又摔門走了，曉笛對這種無法溝通的相處模式已經淡漠的不再在乎了。是婚姻已走到了盡頭嗎？從相識到如今已二十幾年過去了。在事業上，他有過順境也有過逆境，兩人同心協力都能一一克服。可是這幾年他突然變得消極而被動，不再尋求新的契機，只一味的逃避。 曉笛無法接受這種改變，開始時只想找出問題的癥結，可是只要是語氣上稍稍有些急躁，他馬上強烈反彈，接下來就是奪門而出。 曉笛初時用憤怒與眼淚發洩自己的情緒，可是時間一久，想吵出一個結果的企盼已消失了。冷漠無語已代替了溝通，除非在自己心情低潮找不著出口的時候，才會挑釁地去試圖和他交通，但下場都很慘烈。這次的結果是曉笛意料得到的，已無力打探他的去處，曉笛站起身來將該熄的燈熄了，躺在床上，突然百感交集，難道這段感情從頭到尾只是一廂情願的憧憬和不堪一擊的夢嗎？輾轉反側又是個無眠的夜呢！

　　曉笛索興將枕頭豎起來，靠在床上開始尋思起當初那個讓她喜，讓她憂的初戀情人如今到那兒去了？前塵往事，在曉笛的思緒中漸漸地釐清澄明－－那是個深秋的夜晚，第一次見到他是在植物園國立藝術館的大專話劇展。當天剛好輪到曉笛的學校演出，擔任編劇的曉笛正在幕後幫忙， 突然已畢業的學姊跑到後台來找曉笛，學姊說自己要和多時不見的同學們敘敘舊，無法招呼載她過來的弟弟，希望曉笛能勉為其難的為他安排一下座位，順便陪他聊聊。曉笛撥開幃幕朝學姊手指的方向探頭一望，在不遠處一個身材挺拔，外型瀟灑的男孩正悠遊自在的站在走道旁，曉笛心中竊喜，立即朝學姊點點頭，尾隨著學姊一步步的朝他走去，曉笛何曾想到自己一生最重要的一齣戲在此揭開了序幕。

　　第一次的接觸，曉笛雖有些心動的感覺，但分手時對方卻沒有留下再續的線索，曉笛只有將這份失落的情懷收藏在心底。 誰知第二天的傍晚，窗外下著傾盆大雨，曉笛正思索著如何找個藉口好搪塞母親不去「美爾敦」補英文時，突然接到一通電話，當知道是他打來的時候，曉笛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他說他人已在她家附近，可否騎機車送曉笛到台北補習，曉笛轉頭望望叮叮咚咚正敲打窗框漫天賈響的大雨珠，突然驚喜於這個主意的瘋狂與浪漫，立刻撐起雨傘，抱著講義衝出門去，遠遠地已聽不清母親在叮嚀什麼了，一心只想馬上看到那張俊朗的笑臉。當兩人在巷口面面相對時，一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讓曉笛心驚了，莫非這就是「愛情」？抬頭望著拿下頭盔頭髮仍在滴水的他時，曉笛才想起來忘了問他叫什麼名字了。曉笛永遠也忘不了那晚他仔仔細細地為曉笛穿上為她準備好的雨衣，自己將風衣反穿，拉過曉笛的雙手環繞住他的腰，一齊衝入了狂風暴雨中。自那一刻開始，除了他在基地當班的日子不能見面之外，只要一下班他就飛車直奔曉笛的學校接她，每次曉笛都在同學羨慕的眼光中跨上那部改裝後標新立異的野狼機車，摟緊身穿空軍軍裝，帶著時髦墨鏡的他呼嘯而去。年少輕狂的曉笛自覺已擁有了整個的世界，這種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極端感受，將曉笛空白了廿年的生命潑下了七彩的絢爛！

　　多少美好甜蜜的回憶又一幕幕的在曉笛心底重映。生日時比曉笛還高的玩具獅子是他和好友騎機車一路扛來的禮物。大學畢業旅行，地點選在烏來的哈盆原始叢林，由於山石滾落阻斷了原定的路線，延誤了他們回程的時間，當曉笛和同學們一出山，來到返程的公路局車站時，遠遠地就望見一個背光而立的高大身影，曉笛顧不得同學的矚目一路朝那熟悉的背影奔去。在回程的車上，他告訴曉笛這幾天他每天都在這兒等她，真想能入山尋她，總比痴痴地等待磨人，曉笛望著那張仍有些稚氣的孩子臉，抑不住盈盈地笑了！

　　相處日久，磨擦跟著出現 。 這樣吵吵鬧鬧分分合合了三年，終於還是捨不得彼此，攜手走向婚姻之旅 。廿年一眨眼就過去了，曉笛擁有了一雙兒女，一想到開朗懂事的女兒和活潑貼心的兒子，曉笛的嘴角不由地往上挑了起來。 此時的她心境漸漸地柔軟下來，放下枕頭，熄了最後一盞燈，黑夜如一張無邊無際的天幕將曉笛帶入了夢鄉。 醒來時發覺他已不知何時回來了，微憋的眉頭，緊閉的嘴唇，似乎心中仍有千千結般地沉重，曉笛深深地凝視著這張忽視已久的面容，當年那個神采飛揚，玉樹臨風叫她魂牽夢縈的男孩又隱隱約約地浮現了出來。

　　想想這些走過的歲月中是誰為她擋風遮雨？是誰讓她隨心所欲，無牽無掛？望著這張為生活奔波未老先衰的臉孔時，曉笛不禁兩眼酸澀。為什麼自己不再留意他的好？只是不停的挑剔？為什麼自己不再聽他，看他，只一味的激他，氣他？為什麼自己不再在他受挫時支持他，鼓勵他？反而嫌他，煩他？曉笛突然湧起一股說不出的心疼，默默地湊近了老公的身邊，拉過他一隻手臂枕下，貼著他的心房，逝去已久的悸動又回來了，曉笛感覺到脖子下面的臂膀有力的摟住了她。在那粗糙的面頰上曉笛輕輕的啄了一口，滿足的閉上了眼睛，再去睡個回籠覺吧！有他相伴的日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