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小說—烏腳西南>

被餵食一頓粗飽後，伊溶成一灘止水，經烈日曝曬蒸發，伊這溫吞的水氣遇熱更形加速膨脹，散佈空中，再遭冷風衝動流入，伊抽身不及，只覺一陣天旋地轉，空氣模式已進入熱帶氣旋。

銀葉木孤挺挺站在窗台上，食下過多炎日後竟似張初老相片般泛黃頹色。每晨，伊都為馬克杯燙杯溫熱奶，這奶水是溫潤了向來冷僻的胃腸，卻同時讓伊換來一身悶汗。

就怕又是烏腳西南。見厝內天色未明，伊圈起月曆上的今天且添了幾筆表示光芒的直線，替代晴天娃娃。備齊出門情緒，環顧空洞的傢私，伊忽生一種決絕。還有甚麼好依存的呢?

牽出機車露臉，引擎怦怦發出破八度音，寒暄底力道猶原那麼粗糙親切。這過氣的老爺機車，從未曾引領風騷，更別提在道上霸氣的逍遙，而今所以還得提刀上陣，彷彿無兵可用，也實無兵可用。

人生，哼哼哈哈黃粱一夢。伊是鷗群中底孤鳥，顫顫偎著破巢邊，如臨崖，尚差命定的那一腳助伊下墜。伊無法停步，運命似輪與軸的組合，相互碾轉推遞，發出不甘寂寞底嘎吱聲。

重劃區兩旁，無章法的草路不曾遮飾，僕僕清白著孤僻野性，不向誰偎靠。(伊目視草根處，能容身之地也不過寸土，更不知何時會遭連根挖除)看似雜生在荒草間底大波斯菊抽晃著纖細的頸項，傍著幾幢尚一臉驕氣不識愁，新建的洋樓房。路牌一豎，曲徑拉拔成街道，老身舊厝吞著菸，覷著眼，憩息於瓦簷下飲三分閒靜，眼尾一枚藏不住得意兼且走神的魚順著紋路的水流擱在嘴角上。

「早安！」伊一一與彼們照面後錯身而過。伊想以兩輪追輾過沿途囂張明滅的影子，烏影無足更勝兩輪侵身過伊逐光而去。莫非還是烏腳西南天？

抽牌打卡，再一輪命數啟動。伊衡量剪裁一個個自己，擺入機座，用以細密絲線縫就成一雙雙新鞋面，伊翻前念後，顧忌一樣心思。新鞋可待新路？舊鏡理妝容，內外不識伊，何來新曲？忽嘩然一聲驚天雨傾瀉入耳。果真還是烏腳西南。

竟日，伊熱切對著針車牽情掛意，豈奈針車一張冷面，全無私慾，伊只得收斂心神，檢點自我，做個認真的女子。

『……各位親愛ㄟ好朋友，時間咻唧勒過去哩，暝啊在工唧勒時間毋通抹記……』

連聲呵欠倦怠了收音機，伊也收拾自己未及冷卻的心腸，和拿不定的想像踏上歸程。風中濕氣猶原凝重，家在伊腦際端出一付頑固堅守的舊模樣，伊內心躑躅卻未拖慢兩輪。伊拿眼梭巡夕照。伊迎頭跌入過於執著底烏影。

日頭還被矇在鼓裡。若想挑醒灰燼裡的火種。伊需要一把夠大的鉗子。

2015/08/23~31 晚

PS：烏腳西南是句閩南話，『烏就到，烏就到』大意是說在夏季常會出現只消烏雲一罩，雨便下來的天氣型態，似乎與西南氣流有關，常聽老輩講，平日自己是可以很自然分辨的，但真要解釋，卻又不知如何正確做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