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葡萄牙當交換學生：葡萄牙人很會察言觀色，十分熱心，說是歐洲的台灣人也不為過

文：Yen

「我不是學生。我在過海關的時候說我是來觀光的，但其實我是來工作的！」聽他這樣說，我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在我眼前住同一層學生公寓的新室友，是一位來自巴西的男孩佩德羅。他正值大學生的年齡，所以當我問起「你也是來當交換學生的嗎？」，他告訴我他是怎麼入境的。

葡萄牙說西班牙文嗎？陌生的大航海國家

因從小對葡萄牙文化的憧憬、好奇葡萄牙的國情政治，我在大學期間交換到了他們的第二大城——波爾圖（Porto）。然而，在抵達葡萄牙之前我沒有認識任何人；更甚者，當時全葡萄牙只有三位台灣留學生，其中兩位在首都里斯本，只有我一個人在北部，這樣的經驗深切地讓我能夠體會移工隻身來到台灣打拚的心情。

當我跟別人提起我在葡萄牙交換的時候，最常聽到的問題就是葡萄牙人說西班牙文嗎？甚至還聽過有人說完全不知道在西班牙旁邊還有這個國家，可見台灣人對葡萄牙的認識真的較淺。

在這將近一年的交換時光，除了波爾圖大學的學業外，因為關注人權議題，我也同時蒐集在葡萄牙移工移民的相關資料。在日常生活中，認識了從巴西、莫三比克來到異鄉葡萄牙打拚的移工。從我的一些觀察中，覺得葡萄牙是一個對「外國人」相當友善的國家。

不排斥異己的溫暖接納

葡萄牙人對外國人相當友善，儘管對方不會說葡語，葡萄牙人也會使用英語與對方溝通，主動詢問是否需要協助。我在這將近一年的期間，屢屢受到葡萄牙人大力相助，雖然我的葡語不流利，身邊的朋友還是全心全意地幫助我。在我開口求助以前，他們就會主動來問我需不需要幫忙翻譯、有筆記可以借給我，真的讓我覺得非常感動！而且每門課都有這樣的同學，讓我在課堂上不會太過孤單（別說台灣人了，連亞洲人都非常少）。

印象最深刻的是當我經過學生餐廳時，突然有位女生叫住我，問我是不是有修某一門課。原來她是那堂課的同學，知道我聽不太懂葡文，自願幫我翻譯課堂內容，所以我在課上得到她很多幫助，很感謝她。葡萄牙人是很會察言觀色的歐洲人，他們會留意周遭誰需要幫助而主動上前，十分熱心，說是歐洲的台灣人也不為過，這也是我很愛葡萄牙的原因之一。在這樣的社會氛圍下，我即使身為相對「稀有」的東亞人，也不會感覺到一絲歧視，身邊不同族裔的朋友也表示都沒遇過不當對待。

這讓我想起在台灣，曾在公共場所聽到對移工的歧視。記得有次在連鎖甜甜圈店挑選甜甜圈時，聽到女店員高聲對移工品頭論足，說「外勞又髒又臭，我完全不想靠近」、「外勞都拿iPhone，都不知道錢哪來的，應該是假貨吧」等等充滿歧視性的言論。即使民眾認為移工薪資在台灣偏低，但若有規劃系統性儲蓄，買高價位手機來使用並非不合理。雖然自己並非移工也非新移民，但這樣歧視的言論實在難容。我想，對移工來說，身為人而能被尊重是非常重要的，葡萄牙人對不同膚色、人種一視同仁，是台灣人值得效仿的。

居留自動延簽，給予完整公民權

根據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OECD）的資料指出，在葡萄牙的外國出生人口達一百萬，並約佔人口的10%，每年也都接納許多長期或是永久的移民。2020年COVID-19（嚴重特殊傳染性肺炎、新冠肺炎、武漢肺炎）爆發之際，葡萄牙政府給予移民及尋求庇護者暫時性的完整公民權，讓他們可獲得完整醫療資源、正常居留狀態等等待遇。即使是居留簽證還在審核的狀態，也讓他們的居留自動延期三、四個月，讓他們無後顧之憂。

相較我國，移民署自2020年7月17日起至今，已宣布自動延長30日在台停留期限之措施二十餘次，保護2020年3月21日以前入境且目前尚未逾期停留之外國人。此項措施為自動展延，毋需另行申請，雖不若葡國還賦予公民權，但仍相當便民。

法令尊重上下班，照顧勞工身心

在2021年時，葡萄牙的議會通過了新的勞動法，內容包含禁止雇主在下班後聯絡勞工、雇主須幫忙負擔勞工在家工作的水電帳單支出、為了避免員工的疏離感，至少每兩個月要跟主管實體會面一次。

關於下班後仍交辦工作一事，我國勞動部已在2014做出函釋界定該情況亦為工作時間：「雇主如有於工作時間以外，以通訊軟體、電話等要求勞工工作，仍應認屬工作時間，並受勞動基準法有關工資、工作時間、休息、例休假規定之規範。」其中，也具體說明補登工時之方法：「依勞動基準法第30條第5項規定，雇主應置備勞工簽到簿或出勤卡，逐日記載勞工出勤情形。勞工若於工作場域外應雇主要求提供勞務，勞工可自行記錄工作的起迄時間，輔以對話、通訊紀錄或完成文件交付紀錄等佐證，送交雇主補登載工作時數，雇主應依法補登工時並給付工資（含延時工資或休假日出勤工資）。」

而關於在家工作的身心照顧方面，勞動部職業安全衛生署於2021年參考國內外相關措施規定，訂有「居家工作職業安全衛生參考指引」給予參考，其中雖提及居家工作者應注意工作及生活平衡，但僅有概念性說明，缺少具體作法或法令。

由此觀之，台灣雇主仍可在勞工下班後交辦工作，而葡萄牙是完全不行的。我在葡萄牙生活時也有同樣的感覺，例如我用通訊軟體跟房東報修時，房東跟我說她在度假，回來再幫我處理；抑或是我跟同學提及自己假日要出遊，期間他們也不會來連絡我討論課業報告，還會祝福我玩得開心。可以感受到歐洲人非常重視休息，給我一種休假時就無須再處理公務、希望你好好放鬆的心情。

遭遇居留證問題，小孩受教權依舊不中斷

我在訪問葡萄牙當地的國家移民支持中心（Centro Nacional de Apoio a Integração de Migrantes）時，工作人員講解他們不僅服務移民，在當地生活的外國人也是他們提供協助的對象，因此交換學生如我也算在內。他除了跟我們介紹支援移民的措施之外，還跟我們介紹了一個案例：一位媽媽的居留證件期限到了，正在等待新的居留證。然而當她帶著自己的小孩去上學時，卻被校方擋了下來，原因是媽媽並未持有期限內的居留證件，因此與校方出現摩擦。這時，國家移民支持中心偕同媽媽出面與校方協商，因為媽媽已經提交資料、正在申請居留了，因此不應以居留證過期為由，拒絕小孩上學，受教權不應剝奪，最後小孩也順利上學。

富有人性的就業居留制度

回到佩德羅跟我說他是如何入境歐洲的。他當初就打定主意要在葡萄牙留下來工作，所以在巴西跟家人分開時還哭了一場。葡萄牙曾殖民巴西、莫三比克、安哥拉等國，因此這些葡語系國家也成了勞力補充的來源，更是這些國家勞動力的出路。同語言國家人民到了葡萄牙，可以免去語言的隔閡，有利於於雇主或是受雇者。更甚者，葡萄牙也因前殖民地的情感給予優惠政策。

以巴西為例，兩國的歷史淵源深厚、情誼綿長、擁有共同語言，因此葡萄牙的移民局對於巴西人較為寬鬆，不論是入境、移民，相較他國手續更為簡易，可以省去繁縟的行政。另外，葡萄牙也有不少法國移民移工，對他們來說不但地緣接近，且法語、葡語皆為拉丁語系，有其相似之處。而且，葡萄牙的稅賦政策相較法國寬鬆，可以說是減輕負擔的好選項。

在葡萄牙的《外國人法》（Lei de Estrangeiros）中第88條第2項規定，即使入境時沒有居留簽證（可能以觀光等其他方式入境），之後擁有合法雇傭合約並在葡萄牙社會保險系統中註冊，就可以申請就業居留。佩德羅先是在餐廳打工，但他不喜歡那樣的環境；後來他到一家飯店擔任接待員，他很滿意這份工作，而我也認為這很符合他外向的個性。同時，他也在遞交了工作合約書等等行政作業。至今，也沒有人上門刁難他。

我的觀察是，只要在這片土地上各自安好，葡萄牙並不會趕盡殺絕，而是採取更人道、人性的方式來處理。例如上述的就業居留，就有一種就地合法的轉圜餘地，不僅給予勞工機會先在當地試試看是否勝任工作內容，對政府、雇主而言更可以填補勞動力缺乏。勞動力缺乏主因為葡萄牙的最低工資在歐盟來說僅有中段班，在一份報導中更指出30%的年輕人想外移就學、工作，身邊朋友也不時跟我分享他們想出國深造、工作的意願。彈性的措施除了讓民眾安居樂業還可以增加GDP，不失為一種參考。

另一方面，台灣目前針對移工也有留才久用的政策。行政院指出：「在確保國人就業前提下，開放符合資格的移工、僑外生在台從事中階技術工作，並且無工作年限的限制，希望藉此留用在台優秀且成熟的外國技術人才。」中階技術工作方面，在台工作滿六年，且產業移工每月經常性薪資逾三萬三千元、社福移工每月經常性薪資逾兩萬九千元始符合條件。而擔任中階技術工作滿五年、每月總薪資逾兩倍基本工資（現為五萬零五百元），便可申請永久居留。雖然台灣祭出這樣的政策讓移工們不僅能持續培養一技之長，還能確保長久穩定的工作機會，但由於設定的門檻較高，較葡萄牙的法規不便一些。

結語：溫暖待人的跨國借鏡

以上為筆者拙見、在葡萄牙交換的一些觀察隨筆，至今我仍然十分感謝那些熱心給予我協助的葡萄牙人。雖兩地風俗民情不同，但台灣就葡萄牙的認識、政策研究不多，提供所見所聞，其中做法仍不失為一種參考，望能給予台灣借鏡。另也感謝堉璘基金會的人才培育計畫，支持我的交換之夢，讓我帶回更多視野回饋台灣。

參考資料

• Associated Press(AP) (2021, November 5). . Associated Press(AP).Portugal protects employees with new rules on home working
• Clément Vérité (2021, November 27). Portuguese youth: 30% wants to leave the country. Newsendip.
• Eurostat (2022, January 28) Out now: First 2022 data on minimum wages in the EU. European Commission, Eurostat.
• Mia Alberti and Vasco Cotovio (2020, March 30). Portugal gives migrants and asylum-seekers full citizenship rights during coronavirus outbreak. Cable News Network(CNN).
• OECD (2020, Octuber 19). International Migration Outlook 2020. OECD iLibrary.
• Serviço de Estrangeiros e Fronteiras. Applying for Residence in Portugal Working in Portugal. Serviço de Estrangeiros e Fronteiras.
• 中華民國內政部移民署（2022年10月5日）。合法停留再次延長 因應疫情適時檢討調整。中華民國內政部移民署全球資訊網。
• 行政院（2022年3月4日）。移工留才久用方案。行政院全球資訊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