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塊2毛的故事  03/31/2010（三）

   這是發生在33年前，一個靠近海邊的小學，一個真實的故事。叫『師公』！叫『師婆』！泰宇指著三個十歲、八歲與四歲的孩子喊道。回想當初他那副傻呼呼的模樣，迄今還在腦海裡盤旋，如今不僅是身負國家重任的警察人員，更是三個孩子的父親。

    那一年可是我大學畢業後相當悲慘的日子，堂堂國立大學中文系畢業生，因著國中甄試失利，在家賦閒半年，鎮日與柴、米、油、鹽及奶瓶為伍，並且還需接觸爸那哀怨不解的眼神，他們似乎在控訴著我的不孝，茹苦含辛的培育到大學畢業，如今正該享清福的時候，卻唉….

    皇天不負苦心人，上天總算給我一次脫離苦楚的機會，到一個小學去代課，在我年輕無瑕腦海中編織了一個美好的夢，我是其中良善熱情且充滿愛心的老師，圍繞著我的一群天真可愛的小蘿蔔頭，每天口口聲聲喊著說：『老師早！老師好！』『老師我不懂，請再講一遍！』『啊太美妙了！』

    每天早上一踏進教室，四十幾雙天真無瑕的大眼神，總是目不挾持瞪著我，更撩起我對教育的熱愛。上課時我賣力地講解，課文一遍又一遍直到他們露出靦腆的笑容。下課時我又成為他們的大姊姊，但個頭卻不見的比他們都高，由於台灣的孩子發育的早，小六的孩子其中部分同學，身高已經高過我嬌小的身材。所以遠遠看起來彷彿一群孩子們玩在一起。

    僅僅開學一週，我對他們的背景、生活、個性，幾乎都已經暸若指掌，但也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二十幾個高大壯碩的男生個個都有來頭，因為這是鄰近港灣碼頭的學區，許多父親都是碼頭工人，其中居然有十幾個同學染上抽菸的惡習，並且菸齡還不只是小六才開始，從小身為乖乖牌的我，作夢也沒想到有這樣的孩子，因此我在課餘的時間，花了更多的時間，一一溝通、勸戒、輔導….漸漸地看出了果效，畢竟他們還是孩子，回歸童稚的純真，並且個個遠離了惡習，其中更讓我欣慰的，發生一件一生中令人難以忘懷的事…

    那一天，我上完了早上十點的課，利用午餐時間休息進城裡辦事，由於下午第一節還有課，所以辦完了匆匆忙忙的騎著腳踏車趕回學校，就在經過平交道的時候，車輪卡在鐵軌裡動彈不得，整個人就摔了下來，一陣劇痛應該是摔傷了膝蓋，當下也沒有想那麼多，心中還是想忍著點，趕快趕回去上課。上了講台突然間課堂上一陣騷動，接著孩子們七嘴八舌的喊道：『老師！妳怎麼了？』『老師的膝蓋流血了！』『老師！妳放學，不要再騎腳踏車！妳坐計程車回家罷！』『老師身上沒有錢！』我半開玩笑的回應著，下課後立刻到保健室，請護士阿姨做了簡單的包紮，又回到教室繼續上課。

    33年過去了，迄今那幅圖畫依稀留印在心中，教室出奇的安靜，講台的課桌上堆滿了銅板，有五元的、一元的、五毛的、兩毛的與一毛的…滿滿的堆在課桌上。頓時，我強忍著即將溢出的淚水，輕輕的問著：『這是做什麼？』他們推派了班長，他站起來說：『老師！我們平常沒有什麼零用錢，但是我們盡力湊了這些，希望妳能坐計程車回家！』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大顆大顆掉了下來。『老師再過幾天，妳就不會痛了！不要哭了！』我還是不能自己，沒有想到一點點的用心，一點點的時間，一點點的愛心…居然換得孩子們的所有。

    20年後我結婚生子，並隨著夫婿出國讀書、工作、回國…又考取台北市的國中甄試，回到最喜愛的教職，已經成為正式的國中老師。有一天突然接到一位婦人的電話說：『老師！我們找妳找的好苦啊！』當下我愣住了，什麼時候跑出來這麼大的學生，接著她又說：『老師是我們！….什麼時候可聚聚？』

    那一天，來了大大小將近20幾位，將我家的客廳擠得滿滿的。泰宇當了警察有三個小壯丁，明宏在外商公司上班也有兩個孩子，如佑開了一家機車行買賣、修理機車，女生們個個如花似玉，幾乎都做了母親，一面招呼四處跑著的孩子們，一面也成熟張羅著中午的飯食，那裡像當年懵懂無知、滿臉淘氣的模樣。淑慧嫁到日本去，聽說我們有一場溫馨的師生會，她也不甘寂寞，託人帶來了與夫婿孩子的全家照片，後來師公有機會到日本出差，她還特別帶了孩子與禮物到飯店敘舊。

    這是我內人的故事，這兩年我們相繼退休，算算家裡總共有五位做老師，從小學、國中、高中、一直到大學。雖然現在台灣的社會，親子關係、師生關係、企業文化、媒體生態…變遷了許多。但我一直相信熱心、誠實、用心、主動積極對孩子們永遠是有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