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書思想研究》文摘

 北宋理學祖師周敦頤的人品風格(二)

◎吳碧玲‧著

黃庭堅稱濂溪「人品甚高，胸中灑落，如光風霽月」（註二一），人以為「此句形容有道者，氣象絕佳。」（註二二）這三句贊詞，可說是對於濂溪一生為官剛正不阿、不卑不亢，人格如蓮花「出淤泥而不染」的君子之風，最好的詮釋。

濂溪「胸中灑落，如光風霽月」的氣象，實得自他寬和的人格修養與充滿自然天趣的生命情懷。

雖然濂溪「志清材醇，行敏博學」，為政「撫而不柔」（註二三）「精密嚴恕」（註二四），然而他卻不是一位道貌岸然、不茍言笑、道學氣濃厚的理學先生。錢穆先生欣賞他的為人說：「理學家有所謂的道學氣，道學家理學先生的首出大師周敦頤，卻頗無道學氣，態度甚寬和。」（註二五）友人何平仲贈詩有「及物仁心稱物情，更將和氣助春榮」之句（註二六）。孔經甫謂其「玉色金聲，從容和毅」（註二七）、朱子亦謂「濂溪清和」（註二八）。可見濂溪平居，是一位十分寬厚和氣的人。這一點，給後來的明道先生很大的影響。明道和粹（註二九），自謂「自再見周茂叔後，吟風弄月以歸，有吾與點也之意。」（註三十）

《論語》「吾與點也」的境界，即是天理流行、無入而不自得，胸次悠然，與天地萬物同流的氣象。（註三一）此所以濂溪樂愛山水，生命充滿大自然的天趣。

黃庭堅謂濂溪「好讀書，雅意林壑」（註三二），朱熹亦謂其「襟懷飄灑，雅有高趣，尤樂佳山水，遇適意處，或徜徉終日。」（註三三），說濂溪「有山林之志」（註三四）。勞思光先生也說：「周氏的生活情調充滿閒適之趣，與儒家生活情趣大異。濂溪平生主要之興趣，在於遊覽山川，以尋勝為意趣所向。」（註三五）

濂溪的山林之趣，在當時是有名的。《年譜》說他「性好山水」，十三歲時就「志趣高遠」，常在家鄉濂溪之上遊玩，吟弄風月（註三六）。「濂溪」本是營道縣城西的一條小溪，後來敦頤四十五歲時，通判虔州，經過江州，喜愛廬山之勝，打算晚年在此定居，便在廬山之麓，築了一間書堂，堂前有溪，發源蓮花峰下，潔清紺寒，敦頤濯纓而樂之，便用家鄉的「濂溪」來命名，書堂便叫「濂溪書堂」，從此人稱敦頤為「濂溪先生」。（註三七）

濂溪宦遊三十年，常在調任途中，乘道而遊。每到一處，便要與長官、或友人尋幽訪勝。在其為數不多的詩作中，大半屬於此類訪勝之作。山林之樂、自然之趣，的確陶冶了這樣一位仁者的生命，流露出自然曠達、「從容和毅」、「無入而不自得」、洋溢清和春風的生活態度，以及「與點」一般的天地氣象。

從濂溪為官任職與人生志趣整體來看，其實二者是相互投射映現出的真正「仁者」的人格風範。牟宗三先生以為，中國的哲學，是以「生命」為中心，從「生命」出發，通過「實踐」來完成的（註三八），而「典型的中國哲人，就是畢生嘗試把自己的深切信念，貫注入全部行為的哲人。」（註三九）是故，所謂哲學，便是其全部人格精神的呈現。

由此來看濂溪的人品風格，他那樂愛山水、吟風弄月、超然塵外、物我合一的精神，實是清澈、豐潤、開闊了濂溪仁者的生命襟懷，無拘無礙、涵融兼攝，故能成就如此曠達無羈、無我無私的天地氣象。這個精神，實即是《論語》「吾與點也」的境界。明道又云：「周茂叔窗前草不除去，問之，云，與自家意思一般。」（註四十）「自家意思」，即是涵融萬物，「渾然與物同體」（註四一），無一物能外之，天理昭融，心中亦無一毫繫累的造化境界。（註四二）

因其無私，故能坦蕩無畏，所以雖為小吏，不卑不亢；雖受讒言，處之超然；為辨冤獄，毅然置手版歸而不疑。潘興嗣稱其「遇事剛果，有古人風。」（註四三），呂陶亦謂其「與人交，平居若泛愛，及其判忠諛，拯憂患，雖賁育之力，莫亢其勇。」（註四四）此即是《中庸》上所說「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仁者至大至剛精神的體現。而此，沒有那般超然灑落的胸懷，是不能成就的。

黃庭堅所稱的「人品甚高，胸中灑落，如光風霽月」，的確是深切把握了濂溪的人格精神。朱子亦贊曰：「道喪千載，聖遠言湮。不有先覺，孰開後人。《書》不盡言，《圖》不盡意，風月無邊，庭草交翠。」（註四五）的確令人生發無限的景仰之意。《通書》為其畢生代表作，誠然可說是這樣一位人格崇高之哲人其生命之結晶也。

──以上摘自《通書思想研究》

第一章 濂溪的生平與風格 第二節  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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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資訊】

《通書思想研究》 

吳碧玲‧著 / 白象文化

2010年10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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