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己一家親
2016/3/10 金門日報浯江副刊
作者宋明理雪
我的家族很多人,有的弟兄姊妹我很生疏,甚至不太認識。對父親的印象,記憶似乎總是停留在十七歲以前,之後就相對生疏和模糊。印象中父親對我很客氣,從來沒有當面嚴厲地責罵過我,最近一次是我從台北搭夜車,去嘉義的醫院輪班照顧他的時候。那是一個不湊巧,也是一個提醒和值得反省的經驗。
那天,我搭車到達那個約定的地方,卻沒有看到大姊要接我的車,鄉間的高鐵車站旁邊是一片黑暗。因為沒有大姊的手機,等我搭接駁車到醫院時,父親劈頭就告誡我:「妳以後要來,不要搭那麼晚的車,寧可晚一天,妳看妳這麼晚,害得全家人為妳擔心,尤其現在世代不好,壞人很多,燒殺擄掠殺人不眨眼的人一堆妳知道嗎?……」父親越說越激動,旁邊的家人在一旁緩頰。大姊到醫院來看到我,更是怒不可遏,說我害她:「等很久!……」我連連道歉加說明,拿出預先準備好的小禮物致謝,大姊氣到打我兩下屁股,之後依然是和樂一家人。
遇到如此場面,我感到這是一個讓我反省與原生家庭之家人間關係的契機。對這個離開已經三十幾年的「家」,我唯一的感覺是陌生,對父母親的了解與其他姊姊們比起來,相對「生疏」。我與這個家的家人並沒有任何的爭吵,甚至,當他們彼此生氣起來時,我卻連任何生氣的感覺都產生不了,只是瞭然於這一切。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要從十七歲反省起。
十七歲時,我最大的苦惱是故鄉居住在鄉間,為了求學和謀生,必須離家到都會區上課和找工作,家人對我而言,在遙遠的鄉村,也似乎並不存在。一個人帶兩套換洗的衣服,一切從零開始,奮鬥的過程煞是苦惱。那段日子充滿焦慮不安的因素,我選擇讀高職補校幼保科,或許通訊器材未普遍,求學多年,我未曾接到父母親的任何電話,是否把擔心放在心裡?這是環境使然。
生活的無助與孤寂,讓我轉向閱讀文學作品和投稿,欣賞其他作家的大作、稿件的刊登和微薄的稿費,帶給我孤寂人生中小小的樂趣。而這種一個人獨立於天地之間的孤獨感,是因為曾經強烈的感受到自己與他者的不同,尤其是鼻子。鼻子被毀容是我一生的痛。在我幼年尚無記憶時,據說,鼻子被三姊用削甘蔗的彎刀刜傷,在物資和醫療普遍缺乏的鄉村,沒有醫生,大人在田間操作農事,也沒有多餘的錢找醫師即時逢合,因此,山跟中間之鼻梁有一橫非常明顯突起疤痕。那時或許是貧窮的象徵。
這對青少女時期的我是一大困擾,當我去新學校,每到一個新工作單位,就被問同一個問題:「你的鼻子怎麼了?」這樣的問話讓我更加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完整的人,而是個破相的人,如此扭曲的自覺,佈下往後孤寂半生的疑雲。但經歷社會的洗鍊,現在我已明白,無論如何都要主動去愛家人。迎向微風我對自己說,讓一切都過去,把傷害都淬煉為成長的土壤。
孤寂的人在都市中到處都是,工作當中,與同事之間,就是孤寂之人與孤寂之人相遇,有如深淵呼應深淵,一個靈魂破碎的人呼應另一個靈魂破碎的人。當眾人都忙著搶位置、專注在升官發財時,在工作中堅持求學,永遠不放棄學業的我,漸漸學習與人友善,而有幾位志同道合的朋友和同事,還有教會共同信仰的朋友,沒事吃飯聊天,困難時相扶持,有時比「家人」更親,他們也是我的知己和弟兄姊妹呀,有這些實質的「親友」團,人生從此遠離孤寂,一切都是勇敢先付出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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