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父身影 2015/08/08 青年日報 ◎柯玉雪 近三十年,我的生活恰似拉赫曼尼洛夫的《無言歌》,除了眼淚,沒有別的。之前那些年,父母還很健康時,我甚至連抽空去看父母都很困難,父母二字變成定期跑郵局寄錢回報他們的代名詞。自十六歲離家後,他們的身影與面容都逐漸模糊,想起自己不堪回首的漂泊過往,和對父母的思念,只有眼淚如《無言歌》一般的憂悽,父母爭吵的殘影不忍復見卻又揮之不去。 父親似乎離自己很遠,但他收音機的聲響卻令人難忘。父親聽收音機的嗜好數十年如一日,自我懂事以來,每天睡覺時,他就會打開那台手掌大的小收音機。從賣藥見證call-in到說書人講民間故事,時事評論節目,歌唱到半夜的廣播劇,父親習慣從一躺下就開始播放。幼時全家睡榻榻米通舖,我也變成半夜收聽廣播的小聽眾。通常一睡著,就聽不到收音機的聲音,但有時在睡夢中仍會出現廣播劇情在耳邊演出,夢境十分安詳。 爸爸也熱愛音樂,有時他騎腳踏車巡視田裡的農作物,幼年的我坐在後座上,一路唱兒歌給他聽,他則以口哨合奏。如果他至鎮上採購農具,也會讓我坐在機車上跟隨。偶爾他到戲院聽大戲,我則跟在旁邊吃甘蔗或零食,因為甘蔗總是比野台戲更有吸引力。 南部人俗稱最小的孩子為「豬尾仔」,我是父親第五個女兒,也是排行最小的。父親不論去哪裡都喜歡帶我當小跟班,逛市場或上雜貨店我都緊跟著。幼時特別天真無邪,只要姊姊們想吃水果或零食,我都會一起分享。 十幾歲時,青少女的我很想學彈鋼琴,但家裡沒有鋼琴,我便會騎單車到鄰村的教堂練習。當自己彈得入神時,不意間發現窗外的樹蔭下有個身影,原來是父親躲在樹叢間看著我練琴。 父親雖然不像富裕同學的家長對我們呵護備至,栽培子女持續進修,但至少不反對喜歡讀書寫作的我,在自食其力之餘,繼續升學,有系統地奠定學術根基。他總是盡心戮力掙錢,除了姊妹們自發性買地、蓋新房子、雇請外勞並支付家庭的繁重開銷之外,他從未開口要求回饋,都是姊妹們主動回報,因為一直都是父親當家。 當我考取碩士後,公司補助下班後進修,父親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妳以後不可以看不起姊姊們,因為她們都沒讀大學。」此後,我接著自力攻讀博士,不知是因為我比族人多讀書,還是我返鄉時間短暫,父母對我很客氣。清明節家族聚會時,我也會被父親邀請與父執輩同桌,陪牧師用餐。 父親一直努力以赴,自十七歲以後,我便專注於學業,不敢辜負父親的期待。當家人一起合資蓋好新房子後,父親已年老多病,我強烈感受到父母對自己而言是幾十年的空白與生疏,但意識到他們來日無多了,遂經常暫緩論文和工作,返鄉照顧老病的雙親。 父親罹癌之前,雇請的外勞逃逸,父親便充當半失智母親的看護。母親時常忘了洗澡,為了等母親洗澡,怕睡覺時她發生意外,父親常常為此疲累不堪。當父親住院時,母親被帶去探視,他卻叮嚀母親要早點洗澡,並淚流滿面。雖然看雙親吵吵鬧鬧一輩子,如今卻彼此擔心放不下,如果我的生活是《無言歌》,那麼父母的生命歷程便是蘇聯的《勞動戰鬥進行曲》。 http://news.gpwb.gov.tw/news.asp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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