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歇爾(唱片公司老板)他一晚上幹我六次。」祖拉這句話赤裸道出了所謂自由世界的藝術發展真相,和另一句幾年前流行在抗議者之中的口號相若——「我不需要性愛,因為我的政府每天操我。」維克托為前者惱羞成怒,不只是吃醋,更是因為這讓他想起了後者,他正是因為受不了後者才穿越東西柏林的界線選擇流亡的。
自殺是生命最終極的反抗,是最單純的一句No。電影的靈魂,那首波蘭民謠Dwa Serduszka為這決絕做了充分的鋪墊。「兩顆心和四只眼睛,夜夜哭到天明。黑眼睛啊,淚流因為不能相見。因為不能相見。母親不准我愛上那個男孩,但我要緊緊抱著他,愛他至死不渝。」
另一個譯本稍有出入:「兩顆心兩雙眼,是什麼在日夜哭泣,你為之流淚的黑眼睛,再也無法與你相見。我像個沒有母親的男孩,誰會愛上這樣的男孩,他們的心會堅如磐石,是誰會置他於這等傷痛?」第一個是《上邪》的赤誠熾烈,第二個是巴列霍式的哀鳴。無論哪個譯本,都比「鐘擺殺死了時間」那個法語現代詩版本強。
「鐘擺殺死了時間」這種法式隱喻,就像那個對祖拉白眼的法國女詩人一樣帶著莫名優越感,永遠不會理解祖拉與維克托的波蘭式痛苦。在鐵幕下,殺死只有一個意義,就是結束你的生命。祖拉的啞然失笑,實際上就是對西方的這種隔靴抓癢的憐憫的厭惡,也不只是吃醋。鐘擺不能殺死時間,但祖拉與維克托能夠選擇死於愛情,而遠離了其他不堪的生存。
說回電影本身,在今年奧斯卡的芸芸競爭者當中,《冷戰》的確是最冷的,它在美國得不到共鳴。極度克制的黑白灰加上方畫幅,幾乎是一幅幅用祿來雙反相機拍攝的靜照,有如Ed Van Der Elsken的《左岸之戀》,而全景中稍微極端的構圖則讓人想起另一位東歐的大師Josef Koudelka,都是讓荒涼的歐洲內陸包圍疏離的人群。
把這樣一部注重攝影的電影譏之為明信片電影、PPT電影是輕率的,它只不過沒有采取《日瓦戈醫生》那種俄羅斯式大敘事來面對同樣沉重的歷史。白馬過隙一樣的生活,我們果真都能故事化我們所有的記憶,都用上帝視角一股腦扔給觀眾嗎?敘事的跳躍片段化,是莫迪亞諾式歐洲傳統,關鍵的龍頭鳳尾箍緊了全篇,其他時光就如你腦海中的記憶一樣隨意組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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