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也說小時候 －－－－－－－

在兒子還小的時候, 我就教他一些簡單的唐詩宋詞, 也有現代的童詩童謠。

當時有一本童詩, 常以昆蟲和小動物作為題材, 蚊子、蜻蜓、蝴蝶都包含在內, 配圖相當活潑, 色彩明朗, 我兒子對那本書愛不釋手。不但對每一首都背誦如流, 還揣摩小動物或小昆蟲的模樣動作, 邊唸邊表演。

他對詩詞、歌謠的興致很高, 我也就教得更加帶勁。

記得其中一首是這樣的：小老鼠, 上燈檯, 偷油吃, 下不來。叫爸爸, 爸爸不睬, 

                                            叫媽媽, 媽媽不來。嘰哩咕嚕滾下來。  

整首歌謠動感十足, 很是有趣。

大約在他六歲快上小學的那年, 有一天中午, 已到了午餐時間。我因為忙著手邊沒做完的事, 所以午飯還沒張羅。兒子說了兩次他餓了, 我叫他再等一等, 我馬上就好。

這時卻聽到他的聲音在廚房門口, 很有韻律地唸起來：

                                           肚子餓了真難受, 叫爸爸, 爸爸不在家,

                                           叫媽媽, 媽媽沒有空, 只好自己餓肚子。

不聽猶可, 這下管它什麼事沒做完都得丟下, 趕快去準備午餐餵飽這小傢伙的肚子。竟然套首歌謠來抗議。沒想到平時教他的那些童詩童謠, 還真有派上用場的時候。不禁令我莞爾。

自出國之後, 他所就讀的僑校雖然每天都有一堂中文課, 可是依照僑校學生的中文程度, 所教所學只限於白話文, 古文古詩詞倒是絕無接觸的機會了。

不過我知道他還是很喜歡吟哦之樂, 所以一有空閑, 總會隨手書寫或唸幾首給他聽。順便講一些我國古代詩人的寫作風格：有的狂放不羇, 有的豪邁瀟洒, 有的則刻意淺白, 以期讓不識字的老太太都能夠懂得, 像白居易就是最典型的一位。我認為這樣可能對體會詩人的作品多少有些幫助。

一次我邊唸邊寫三國演義裡的一首詩作, 還沒寫完他就打岔說：「怎麼寫詩會淺白到這個地步？『滾滾長江都是水』還需要說嗎？」

我愣了幾秒才回過神來, 大約我方才邊唸邊寫的沒唸清楚, 三國演義裡的『滾滾長江東逝水』, 於焉淺白到成了『都是水』的地步。

恍然大悟之後, 母子相對一陣捧腹大笑。

如今兒子已經成年, 每回我去他那裡小住, 他於下班後常會陪我在住家前的草坪上打打羽毛球, 舒活舒活筋骨。所謂的「羽」字, 當然是十分輕量級的, 所以我在輕鬆揮拍之餘, 還可以好整以暇地哼著歌。

大約和兒子在一起, 難免會有時光倒流的心情, 此時那些陳年老歌總自動翻箱倒櫃的突然不請自來。幾十年前電視連續劇的插曲, 也不期然的就冒了出來：「三國戰將勇, 首推趙子龍, 長板坡前呈那英雄－－」

這時兒子突然說：「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聽他的語氣, 似乎話中有話, 我說：「怎麼？這不都是你小時候會唱的歌嗎？可能還是你先會唱了, 我才跟著學的呢。」

兒子回說：「那時我可不是這樣唱的。當時我一直覺得奇怪, 『三國』為什麼一定要『沾醬油』呢？」

差不多三十年前的啞謎, 這時才得以拆穿還原。這部古裝連續劇播放的時候, 他大約才三、四歲。依樣畫葫蘆, 能怪他想像力豐富嗎？

當然我們母子的橫隔膜因而又得到了一次很劇烈的運動, 有一種原來如此、豁然開朗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