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新的司令官上任了，他竟然下達了一個極不人道的命令，以戰備為理由，要求所有沒結過婚的軍官，不得回台灣，要休假就到南竿梅石公園渡五天假，每位軍官發給五張『八三一軍中樂園』票，簡直把年輕軍官都看成了野生動物，於是軍官中盛傳一個笑話，買塊肥豬肉都比去『八三一軍中樂園』有用。

這個命令打破了王瑞安想和趙明月趁著她學校放春假一起回台灣見爸媽的夢，但是也使王瑞安有到南竿休假的理由。

眼見第一次休假就要來到，又一件事情發生了。

王瑞安在三月下旬忽然接到命令，即日交出連長職務，調派國家安全局。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連長職務未滿一年又是最優秀連長，竟不經國防部和陸軍總部同意，據說是由總統府七海指揮部直接下的令。

猶如晴天霹靂，所有的一切全變了，師長體諒王瑞安的心情，而且調到七海等於是進了總統官邸應算是昇官，但從此和軍中無緣，因此准予王瑞安先行離職，到南竿等船。

突然帶著全部家當出現在李芝店門口的王瑞安讓李芝一家人都嚇了一跳。

『上面調我回去，回台灣；先讓我到南竿等船。』

王瑞安憂心忡忡的說，每個人都知道意思，這表示王瑞安七天後要離開馬祖了。

『昇官？』

李芝也不敢相信自己說的話。

『我也不知道到那裏，只說基隆碼頭有人接我。』

王瑞安苦惱得很，沒有任何原因和動機可以猜測。

『那怎麼辦？趙明月沒法跟你一起回家了？』

李芝只想到這問題；

他爸媽可覺得惡夢又上了身，往日一接到通知就出門，何時回來，能不能回來的情報人員生涯夢魘開始籠罩在心頭。

『跟你岳父講了？』

很少開口的李芝他爸講話了，想的是死命兄弟家人聽到消息時的傷心。一切比原先預期的糟。

『沒時間，距離她家太遠，長官今早告訴我的，現在就在這了。』

王瑞安先回答了李老爸的問題，再沮喪地回答李芝：

『只好等定案了，今年暑假娶回家。現在我都不知會分發到那兒。』

『叫趙明月立刻請假回來，王瑞安別去接，李芝到學校接她，先編個故事騙她，回到家再說。我出去問問，並叫她爹趕明兒過來。』

李老爸有了主見，說走就走。

『我找隊長去。』

王瑞安也有了去處。

走出店門，抓住一個蛙兵，王瑞安報上名字說要見隊長，蛙人二話不說，先到村辦公室打電話請示隊長的位置，接著招了輛計程車直奔隊部。

說了原委，隊長也傻眼．這種事就算蛙人出任務都不常見，正規陸軍部隊怎會發生，他只問一件事：

『老太夫人同意了你們的婚事？』

說的是王瑞安的姥姥，外祖母。

王瑞安表示一切就跟之前在家回報一樣，姥姥歡喜的不得了。

於是隊長叫人帶王瑞安到招待所安竭，自己也親自出馬想問個明白，臨走時，叫來阿吉，囑咐了一些事。

等待雖然難熬，時間總是要過。下午三點多，在焦急的王瑞安面前出現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趙明月一見到王瑞安，顧不得剛下車有旁人，衝近身一把抱住王瑞安，就將忍了很久的委屈和恐懼哭了出來。

『別怕，別怕，沒事，沒事。』

一向口才便給的王瑞安也終於將患得患失的無力感釋放了出來，抱緊趙明月而語無倫次。

久久，王瑞安想先推開趙明月帶她進房間，畢竟載她來的阿吉就在旁邊等，應該有話想說。

『不要，不要想跑！』

趙明月哭叫著，抱得更緊，不讓王瑞安推開她。

又一陣子，王瑞安才將趙明月抱了起來轉身往房裏走，阿吉馬上為他開了紗門，並追進屋裏搶先又開了寢室門，讓他可以一路無阻的進到寢室才關上門等在外面。

趙明月瘋了，剛放上床，她就死力纏住王瑞安，吻咬著她的嘴能接觸到的任何身體部位，眼淚像瀑布一般的急湧飛濺，哭聲斷續，唯恐王瑞安跑了。

王瑞安也無聲地哭著，並舔食著趙明月臉上兩人的淚水，緊緊地箍纏著不放，

兩個人就在床上如此時上時下的翻滾哭泣，幻想藉這種方式將生離的宿命驅散，哭累了，兩個人依然纏在一起飲泣，沒有人可以拆散她們。

隊長進來了，下不了手。

呂主捷和李芝進來了，情況更糟，李芝竟然放聲大哭起來，呂主捷也哭拉著她的手和腰，連拖帶抱的才沒讓她撲到擁哭一堆的趙明月和王瑞安身上。

李芝他爸和趙明月他爸進來後，兩個紅著眼直掉淚的伸出了四隻手，總算狠心將兩個人分開了，趙明月哭倒在她媽懷中，王瑞安則是硬給隊長和阿吉架了出去。

晚上，雖然時間急迫，蛙人隊部硬是弄出了兩桌的酒席，牆上貼著一個大大的【囍】字，草率但隆重的婚禮就在毫無喜色的氣氛下舉行了，沖喜的婚禮果然難辦。

時間彷彿回到了從前，回到逃難的時代，回到李芝和趙明月兩家父母親結婚那個年代，

不是說那個年代不好，都這麼結的婚；

那個年代當軍人或是敵後工作人員為了情結婚，就要背上隨時面對生離死別的現實。

為了趙明月的將來，怎麼勸，任誰勸，用盡了一切手段，說破了嘴唇，就算是隊長甘冒撤職的危險，硬是派出快船到北竿接回的趙明月她爸媽流淚哭勸，

趙明月就是要和王瑞安在一起過這種可能會【我倆沒有明天】的日子。

王瑞安做了一個自以為是的決定，差點出了人命。

愛到深處無怨尤，當王瑞安進去勸趙明月忘了他時，應該是最後說的一句重話出了問題，

『就當我死了，讓我從妳的記憶裏消失。』

趙明月這回可真的不再反對，不再反對和王瑞安分手，有氣無力地說：

『好吧，既然連你都不要我了，我也死心了，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自以為完成任務的王瑞安一出房門，只點點頭表示趙明月願意不再跟他在一起，眼淚就成串的往下掉而不敢哭出聲。

大家圍上去細聲勸王瑞安時，趙明月她媽可是覺得不妙，大力拍打趙明月的門直叫，門從裏面反鎖了，沒回應；

這一下事情嚴重，隊長一個飛身，硬是將門撞爛，趙明月已將陪她的李芝用花瓶敲昏，脖子套進了綁在樑上的皮帶。

王瑞安一個箭步上前，抱住了趙明月，隊長抽出不離身的刀子跳起劃斷皮帶。

搶救下來的趙明月，看著抱著她下半身子的王瑞安悠悠的說：

『你騙我，你不要我了。』

『我再也不敢騙妳了，我愛妳！』

兩個人又抱在一起哭了。

事情開始轉變，

第一次吧，趙明月她媽死命追打躲閃的趙明月她爸，一把鼻涕一把淚罵出了多年的心酸：

『死沒良心的，當年，你不是一樣動不動就丟下我們母女，去出那種怎麼死都不知道的任務，可想過我們母女沒！

月娘可是我一手拉把長大的，她要嫁誰就嫁誰，

我可不許她死在你這死老頭子手上。』

隊長當機立斷，就當是江湖兒女一般看待，當晚成親。

一切按舊規，穿著一身紅的趙明月和穿著一身綠的王瑞安，先跪拜天地，再面向台灣跪拜高堂，三跪拜媒人李芝和呂主捷，然後回拜岳父母。

最後，兩人跪謝促成婚禮的隊長，隊長側身接拜後，依輩份，反跪拜王瑞安，然後一群蛙人進來參拜，

這才要抓來的照相館老闆開始照相；

拿了封口費的老闆自然明白，趙明月結婚的事絕不能說出去，否則變成餛飩的機會太大（丟海餵魚）。

開席時，主位上坐的是兩對岳父母，主客則是防衛部副司令官，隊長打橫陪坐；趙明月和王瑞安沒得坐，回房中等著喝交杯酒和出來敬酒。

在房裏，這回聽說話的卻是王瑞安。

『我們就算是楚囚對泣也改變不了命運，

如果真有那麼不可知的一天，也抵不上我們現在能夠把握的時間，

所以，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哭，

我要在你心中留下我們在一起快樂的記憶，

直到海枯石爛。』

又是第一次，趙明月和王瑞安打勾勾，蓋手印（並加蓋嘴印）。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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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詩為證：

雲破月窺花好處　夜深花睡月明中

人生幾度花和月　月色花香處處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