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從小就超愛狗狗，因為家住公寓樓上，空間不大，每天又忙著上學、補習，一直就把養狗狗的慾望擱在心底。

直到那一年她順利考上基隆女中，暑假裡有一天晚上和幾位同學逛完街，一個人下了公車，走進回家的小巷子，無意間她瞥見身後緊跟著一隻瘦巴巴的小黑狗，也不知跟了多久，只見牠一路搖著尾巴，很努力的想跟上她的腳步。

毛毛喜出望外，趕快停下腳步，轉身朝著小狗狗伸出手來，小黑狗反倒被她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立刻朝巷子邊退了幾步，歪著頭看她要怎樣，雙方僵持了一陣子，毛毛想：可能是一隻從小流浪慣了的小狗，不敢跟人太接近，不要理牠算了。

她轉身繼續朝回家的巷子走去，一面回頭瞄著小狗，小黑狗站在原地，牠大概還在考慮要不要跟上來吧，算了啦，既然不領情那就算了。

可是，就在毛毛走上公寓樓梯轉彎處，她看見小黑狗也跟進樓梯間，這次毛毛不但沒停下來，反倒故意加快腳步跑上二樓，想不到小黑狗也加快動作想要跟上，只是這種台階對一隻瘦小的狗狗來說真的是一大考驗啊，才爬上一樓轉彎處，牠就一個滑腳滾了半圈，還差點滾下樓梯呢，毛毛看得心中不忍，趕快衝下來把小黑狗抱在懷裡。

進了家門她才聞到小狗一身的臭味， 趕緊帶進浴室裡，先來一個香噴噴的熱水澡，這小黑狗也很識趣，泡在水裡任憑擺佈，看起來還很懂得享受呢。

看久了，覺得小黑狗還算醜得可愛，牠的樣子，就像小型梗犬和黑色迷你品的混血兒，外型像一隻縮小的狼狗，嘴巴的兩邊卻多了一撮長長的毛，鬃毛也特別黑又長。

毛毛說牠是一位女生，給牠取個名字叫「小莉」。

家人怕小狗會破壞沙發和家具，除非有人陪著玩，小莉只能在陽台上生活，陽台從客廳外面延伸到毛毛的房間窗外，對小莉來說已經夠寬廣了。

毛毛找來一個硬紙箱，在正面挖一個圓孔，塞進一件舊外套權充小莉的床鋪，小莉從此很安份的在毛毛家住了下來。

經過一個月的朝夕相處，小莉長胖了，也學了一些規矩，肚子餓了，牠會朝著毛毛窗口輕輕的叫兩聲。

學校開學以後，毛毛每天搭乘火車上學，回到家都已經天黑了，又要忙著學校功課，陪小莉的時間變得很少，而小莉只要在毛毛寫作業時，趴在毛毛的腳上，好像能夠聞聞她的腳ㄚ仔就很滿足了。

日子過得真快，毛毛除了星期例假偶而帶小莉到樓下散心，牠好像也懂得要有耐心的等待寒暑假的來臨，平日裡大部分時間牠會窩在破房子裡發呆，無聊或生氣的時候，牠會去咬硬紙箱出氣或作樂吧，日子一久，硬紙箱已經失去原形了。牠也喜歡把裝飼料的塑膠盤子從陽台的這一頭追到那一頭，再從那一頭給追了回來。

過了高一寒假，小莉好像就沒再長大了，一個圓圓胖胖的身子，加上那些不按牌理長出來的長毛，看見的人都很好奇牠的怪模樣。

三年後毛毛考上台北醫大，畢業後很順利找到一個不錯的工作。

就在毛毛上班滿兩年的時候，她發覺小莉偶而會用前腳揉自己的眼睛，獸醫說牠可能發炎導致眼睛發癢或疼痛，用眼藥試試應該有效。

半年以後，小莉的雙眼慢慢變成灰藍色，揉眼睛的動作也更加頻繁，毛毛急忙帶去看另一位獸醫，這次醫生說是狗狗白內障，可能不久就會失明了。

動手術？當然可以！費用很貴，狗狗沒有勞健保給付，大約要十幾萬吧，說得毛毛倒吸了好幾口氣。醫生說：這狗狗年紀也大了，何必花這筆錢？帶個眼藥回去點，讓牠減少揉眼睛，不要把眼睛抓破了就好。果然，快過年的時候，小莉的眼睛就看不見了。

小莉的個性原本算很安靜，眼睛看不見以後更靜了，除了偶而撞上桌椅牠會悶哼一聲，親戚朋友常到家裡來聊天，很少有人知道這家裡有一條狗。可是，一旦有開著噪音喇叭的宣傳車走進這條巷子，不管你是新開幕的餐廳，什麼優惠的廣告，或是競選的宣傳車，只要是吵到小莉的，牠一概回報你一段激動的吠叫聲，好像在宣示這條巷子不允許製造噪音呢。

兩年後毛毛因為申辦移民，在新加坡也得到一個很好的工作，她無法把小莉一塊帶走。

第二年的農曆除夕，毛毛回來了，小莉總算盼到重逢的喜悅和一段歡樂的農曆年假期。

過完農曆年假期，一切又恢復原狀，各有各的忙亂生活。

就在二月的第三個星期五早上，小莉的動作突然變得緩慢，早餐也不吃了。匆匆趕到辦公室，我傳了一則簡訊給毛毛，告訴她小莉的情形，當然也希望這只是暫時的狀況。

這天下午臨時出差，吃過晚餐回到家已經要九點了，衝到陽台，看見小莉安祥的趴在磁磚上，好像很努力想搖尾巴的樣子，卻不見牠把尾巴提起來。

早餐還是原封擺在盤子裡，於是我伸手輕拍小莉的頭，感覺牠扭動一下身體，提了一下尾巴，然後深深的吐了一口氣，好像有什麼話要我轉告毛毛，卻這樣輕輕的走了。

等我把相機收好，轉過身，這才聽到電話響了最後一道鈴聲，停了，也不知道誰會在這時候打電話來，正當納悶的時候，口袋裡的手機響了，毛毛的聲音從新加坡傳過來。

毛毛說：剛剛突然一陣扎心…小莉怎麼了？牠還好吧？

 我說：小莉在剛剛走了…平靜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