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居住的房子,已經有二十多年歷史了;在這之前,我的童年都
在舊家老房子中度過。
我們的舊居,係早年農村典型的「三合院」,也就是ㄇ字型,包含
一正廳以及左右兩護攏的土角屋,純粹以夯土塊為建築主體,屋頂
搭配著稻草而成的鄉下房舍。
記憶中,自從懂事以來,到念大學的時光,我們生活的點點滴滴,
都與舊房子分不開。
舉凡在院子裡盡情嬉鬧、下雨天在走廊聽雨、偶爾用臉盆在床前,
接屋頂滲透下來的雨水…等等回憶,成了日後與家人談天的主要題
材。
然而有一件事情,卻令我們感到不可思議,那就是每當午夜夢迴之
際,若夢境場景是住家的話,一定是夢到舊居,而不是目前居住的
地方。
印象中老房舍裡的一景一物,皆歷歷在目而記憶猶新,情景之逼真,
有時候還可聞道「土角」的芬芳,還有院子裡泥濘不堪的土地,此
種經驗至今屢試不爽。
不僅家人有同樣的夢境,連太太也有類似的經驗,「到現在還是經
常夢到,孩提時期居住的簡陋房子;甚至童年玩伴面貌,依然清晰
可見。」太太與我分享著夢境經驗。
此時驀然發現,原來我們竟是天生有著「念舊」的本質,對於以往
值得回憶的事情,總會將它堆積在內心深處,即使短暫或刻意的迴
避或忘記,終究會在某種自然場合,不經意的湧上心頭,不管是念
舊情懷或是慘綠年少的癡傻,通常都是回憶的泉源。
有人曾說:人生好比是一支射出去的箭,一面征服卻也一面消失。
也有人認為:年輕之際是創造回憶,年老則是享受回憶。
他們的話的確真有道理,如果一個人,將往日情懷全然割捨,不知
道生活還有什麼意義?
一個功成名就的企業家,想必在忙碌之餘,仍然得除去疲憊的心情,
反芻一路走來的辛酸與甜蜜;戰場上無所不克的勇將,依然要卸下
武裝,望一望來時路,思索著從小兵到勇士的心路歷程。
當一個人邁入中、老年之際,很自然的喜歡回憶,他們可以重複而
仔細訴說,五十年前的故事情節,但是經常忘記剛剛發生的事情,
或許他們也已經忘記,同樣的故事在十分鐘之前,才剛剛說過…
然而念舊的心情,並不是無可救藥的迂腐;相反的,它卻是人生旅
途中不可或缺的小插曲。
由於懷思古之幽情,總是足以引發生活之樂趣,從念舊的心情出發,
通常可以找到,人性最原始所堆砌的真實面。
而在汲汲營營的功力社會裡,隨著蜂擁而至的新浪潮,或許我們早
已迷失了方向,也許人生的價值,更被賦予懷疑的有色眼光,那麼
何不駐足稍作留步,懷著一顆赤子之心,瀏覽以及回顧昔日之自我?
或許人生的菩提境界,就在不遠處開滿朵朵蓮花…
(台灣新生報副刊84.02.19/Er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