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自於更生日報副刊原版插圖--文文)

   旅居國外多年的朋友返台探親，除了走訪親朋故舊等好友話家
常之外，更特別安排了洄瀾和浯島尋幽攬勝之旅，因而享受了一
趟蠻悠閒的假期。

   對於風光明媚的花東美麗景點，她除了讚歎之外更覺得感動不
已，因為到處充滿「慢活」而舒服的生活節奏，讓長久在極其緊
張的職場生活之餘，感受到原來日子還是可以過得如此怡然自得
啊！

   除此之外，他又說，假使要分享這次金門旅遊心情，我們立刻
聯想到馬來半島的新加坡，因為新加坡是個美麗而乾淨的花園城
市，而金門的天然美景也像似洄瀾風光那般頗讓人感動，除了可
以媲美新加坡之外，卻又多了一分人親、土親與備感親切的特殊
感覺。

   當她提及東南亞美麗城市新加坡的印象之際，我們同時也想起
了大陸沿海省份的許多鄉親，幾百年以來把生活觸角擴大到南洋
的故事，所以人們記憶中的僑鄉，大部分指廣東、福建沿海一帶
的居民，為了延伸另外一種生活契機，於是紛紛移民到東南亞地
區而成為華僑；當然位於大陸沿海邊陲的金門、馬祖島嶼，則在
因緣際會當中，也自然而然成為華僑魂牽夢繫的另一個原鄉。

   在民國四O、五O代出生的台灣人，雖然不見得可以到訪金門
旅遊，可是對於金門印象深刻的程度，絕對不亞於其它任何地
方，因為不論是參與八二三炮戰的英勇國軍，或是曾經在金門服
役的阿兵哥，甚至於僅僅來到此地旅遊的一般遊客，只要提起有
關於金門的種種記憶，彷彿是造訪神秘境地一般，一旦打開話匣
子就可以滔滔不絕說下去，而且大都無法停止描述各種傳說和歷
史故事，以致於讓海上仙洲增添了諸多神祕的色彩。

   其實很多中年人對於金門最早而且直接的印象，大都是從郵局
所印行的《莒光樓》郵票開始，透過莒光樓郵票代表《毋忘在莒》
之圖騰，加上教科書所描述的金門人文地理資料，以及聞名中外
的八二三炮戰史蹟，將其所代表堅忍不拔精神烙印在人們心中。

   可是對於未曾踏上這塊美麗海上公園的人，如何能夠具體感受
到金門所散發出來的氣息？人們除了從書上以及其他媒體所得到
訊息，假使不親歷其境以一探究竟，終究無法全然體會完整原汁
原味的金門風情。

   在那個民風淳樸的年代裡，救國團舉辦寒暑假各項營隊時，《金
門戰鬥營》絕對是莘莘學子之首選；不僅如此，一般人也對於顯
得極其神秘的戰地，更是抱持著高度嚮往的心情，千方百計的抓
住任何一個可能的機會，前往美麗如神話般的勝地參訪。

   其實說來蠻幸運，個人有兩次到金門參觀旅遊的經驗，雖然兩
次參訪的性質不盡相同，可是每次裝滿一籮筐的旅遊回憶，卻是
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記得首度參加金門參訪活動，是隨著當時還稱作軍管區司令部
所舉辦的參訪團，那是軍管部年度許多梯次中的一個，參加人員
為台灣中部四縣市的夥伴，交通工具則是搭乘令人懷念的526軍
艦，從高雄軍港出發，經過十幾個小時才到達金門。

   第二次則是金門開放參觀旅遊之後，與同事們一起參加金門旅
遊團，此次是搭乘復興航空嶄新的空中巴士豪華客機；兩次旅遊
日期雖然間隔了幾年，我們所感受到的金門也悄悄的在蛻變。

   不管是欣欣向榮的觀光人潮所帶來的軟硬體設備，或者是金門
城市與商圈風貌，因為軍人駐紮數量日益減少而觀光客增多，這
些因素所造成消費型態的改變，究竟要如何掌握新消費潮流以吸
引顧客上門，都讓人感覺到海上仙洲的確有著些微變化。

   但是不論生意手法或是旅遊內容如何改變，金門旅遊所提供給
觀光客的內心感受，基本上是具有獨特性的價值在裡面，這是其
他地方所無體會到的。

   因此如果把《硬頸精神》當作客家人的特質，那麼從遊客的角
度來看金門的自然與人文風情，我們覺得忠貞不二而且樸實剛毅
的信天翁，以及隨遇而安且欣欣向榮的蒲公英，兩者都可以象徵
金門在傳統與現代所融合所展現的精神內涵。

   信天翁是擁有狹長雙翼的海上巨鳥，擅長海上遠距離滑翔飛
行，甚至可以好幾個月或整年都不用登陸，大約在繁殖期間才會
飛回出生的島嶼，和這輩子唯一的伴侶共同繁衍下一代，對於愛
情執著程度，可以媲美人間忠貞而恩愛的模範夫妻。

   至於蒲公英則是成熟的種子，隨著膨鬆而張開的花絮迎風飄
颺，然後選在一個肥沃的土地降落，因而就地生根發芽和成長，
圓滿完成繁衍下一代的使命。

   海上巨鳥與陸地上平易近人的蒲公英，剛好一種是代表吉祥的
動物，另外一種則是適應力極強的植物，兩者所都有一個共同特
質，那就是具有乘風破浪任我遨遊的瀟灑個性，因此可以自由自
在的飛翔在更高處俯視大地，以寬闊的視野來面對自己的生命。

   所以把信天翁和蒲公英的毅力和精神，來詮釋金門鄉親的特質
應該是蠻適當。

   因為誠如上述金門位處大陸海東南沿海，是東南亞廣大華僑的
原鄉，當年許多鄉親彷彿信天翁般，展翅飛翔的到達另外一個新
天地，憑著血液中流露著堅忍不拔的精神，在異鄉胼手胝足而打
拼出一番新局面，因此僑民們不僅在僑居地落地生根，而且是大
放異彩般的日益茁壯。

   然而最可貴的是有那麼多僑民，內心永遠存在著來自原鄉精神
之感召，所以當他們在事業有成之餘，紛紛將成果帶回故鄉與鄉
親分享，除了捐款協助家鄉各項軟硬體設施之外，更把《飲水思
源、吃水果拜樹頭》的精神具體表現出來，那是給金門年輕鄉親
子弟最美好而且有意義的禮物。

   信天翁飛回出生島嶼的習性，和大家蠻熟悉鮭魚返鄉的特質，
兩者都具有落葉歸根而回歸鄉土之意涵，因此金門鄉親從僑居地
回饋故里的感人事蹟，和信天翁與鮭魚返鄉的故事甚為相似；而
眾多僑民與金門原鄉的《臍帶》情緣，又和蒲公英散播出更廣闊
新生代的情況類似。其實我們所知道的金門鄉親，不但在異鄉國
度發光發熱，也在台灣各個領域裡，也有極其輝煌的成就。

   當年大學班上有一位來自金門金城鎮的同學，完成學業之後進
入金融業服務，他本著原鄉勤儉打拼的精神，幾年後順利升任地
區分行主管職務。

   而另外一位來自山外的學長，則從職業軍人退伍之後轉任公務
員，在工作崗位上兢兢業業克盡職責，甚獲首長賞識之餘更提拔
出任機要秘書之職。

   而有一位在貿易公司服務的年輕人，經過幾年歷練也打出一片
天，並獨自創業開設廣告代理公司，由於其業務範圍廣泛因而客
戶甚至遍及海內外。

   這些年輕的金門鄉親分布在台灣各個角落，在各領域獨占鰲頭
的非凡成就，和旅居國外的金門先進長輩們的發達故事互相輝
映，雖然離開海上仙洲到外地發展事業，而他們身體所流動的血
液，與心中念茲在茲的期望，將會是金門原鄉情懷的擴散而不是
式微。

   看到東南亞華僑回饋原鄉的舉動，以及他們在僑居地功成名就
的表現，除了讓人與有榮焉之外更隨之而動容，那是一種極具有
人文特質與溫馨感人的事蹟，而能夠有這樣的原鄉情懷，相信是
與長久以來，金門鄉親所接受的儒家思想所薰陶有關。

   從地理環境而言，金門雖然孤懸於廣大中土之邊緣，不過在歷
史上卻有令人尊敬的思想家到此講學，信手拈來的文化資產與人
文薈萃，經過幾百年來的傳承和耳濡目染，加上位居海上島嶼的
海洋豁達個性，造就華僑原鄉子民堅忍不拔的樸實性格，所以讓
遠赴東南亞打拼的鄉親心懷故鄉情，其實是極其自然的而令人感
佩的事。

   金門僑鄉與旅外鄉親的感人事蹟，是旅人參訪此一美麗海上仙
島之際，其所感受到最為溫馨的故事；不過在感佩人文風情與與
讚歎天然美景之餘，無可諱言金門戰地卻是近代史上最激烈的戰
場之一。

   從旅遊景點中到處可見的炮戰痕跡，甚至鋼盔被子彈貫穿形成
不規則破洞，以及民宅牆壁上彈痕累累的遺跡，彷彿提醒遊客一
個殘酷而真實的戰爭史蹟。

   其實《戰場憑弔》感覺上讓我們的心情更加沉重，甚至仍然強
烈感受到一種氣氛，那就是曾經為這一塊堡壘犧牲的軍民同胞，
他們慘烈的英魂永存，而且永遠盡責捍衛著金門。

   如果抱持著走馬看花，或是到此一遊、拍照留念的遊客，也許
聽不到曾經轟然巨響的炮彈聲音，也感受不到《金門之熊》輾碎
如浪潮般不斷湧上的敵人軀體，或是體會不到倉皇避難鄉親的驚
恐臉龐，甚至也嗅不出死亡的味道，曾經瀰漫在整個島嶼的每一
個角落。

   歷史殘酷痕跡深深烙在所有國人心中，而以身歷其境的金門鄉
親感受尤其深切，那是一種無可磨滅的傷痕，更是不能被取代的
痛楚，當然也沒有辦法從記憶中，輕易而無情的予以抹除。

   人類在追求生存與自由過程當中，卻以自己研發的各種武器，
來當作傷害彼此的工具，至於人們也在捍衛自己的生命尊嚴時，
更必須面對一場殘酷的戰爭，這些矛盾與慘烈的命運，終究是人
類無可避免的悲劇與宿命。

   因此在這種生存邏輯的宿命情況之下，極其文明而自以為是的
人類，彷彿回歸到茹毛飲血的蠻荒年代，讓人們的性命在某個偶
然之階段，竟然取決於武力與殺戮。

   因此在後冷戰時期，如果從金門戰地史蹟來省思生命價值之
餘，不禁想到戰爭對於現代人代表著什麼樣的意義？而現在料羅
灣的海水，當年是否浸濕過戰士的腳踝？在我們腳底下的金門樂
土，曾經躺過多少官兵的軀體？金門是不是永遠與戰場劃上等
號？人類有沒有能力掌握自己的命運進而改變它？還是沉溺在輪
迴的宿命中而束手無策？

   金門是一個兼具人文精神，與自然環境極為豐富的美麗島嶼，
而且也在歷史的轉捩點，扮演舉足輕重的角色，所以單就人文情
懷與旅遊心情的角度來看，宛如是欣賞一幅美得教人驚艷的圖畫
仙境。可是如果用心感受，那一份戰爭洗禮之下的戰地風光，則
好比是吟唱一首令人蕩氣迴腸的史詩，更留下感人至深而不可忘
記的回憶。

   有人說「人間無仙境，源自此心中。」桃花源是文人所想像出
來的理想境界，如果窮其一生來尋覓桃花源，卻忘了停下腳步欣
賞路旁的小花，也忽視週遭的天然美景，那麼即使親自遊歷傳說
中的桃花源仙境，想必也不能感受其中的美好景色。

   曾經走過遍地烽火的金門戰地，如今已經還原為綠意盎然的海
上仙洲，而且也正逐漸綻放出璀璨的光芒。

   然而當蜂擁而至的旅遊團體，紛紛摩肩接踵踏上這塊淨土之
際，不禁思索：美麗的金門，在歷史軌跡當中要如何定位？而如
此淳樸的金門鄉親，又如何以前瞻性作法來規劃未來願景？這是
離開金門搭上飛機返台時所興起的想法。

   我們屢屢回頭遙望海上仙洲之際，不禁在心中誠摯的默禱：上
天賜給我們浯島這一塊海上仙洲與人間樂土，我們一定可以在適
度發展與保有自然風貌的天秤上，找到一個最優雅的平衡點，永
遠把浯洲具有如此傳奇性的故事內涵，像似蒲公英、返鄉的鮭魚
與信天翁一般，一代又一代而永不止息的傳承下去。

(更生日報副刊111.1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