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踏進二十一樓，子僖便感受到跟平日截然不同的氣氛。

不知為何，大家的眼光都有意無意的落在她的身上，細細絮絮的談論聲傳進她耳裡，卻聽不清楚內容。

心感不妙的子僖裝作若無其事地走進自己的辦公室，丟下手袋開啟電腦，腦裡想的卻是別人異常的目光。

她的助理嘉兒在此時敲門進來，子僖馬上回過神來：「怎麼了？」

一臉靦腆的嘉兒吞吞吐吐道：「范經理．．．上頭發佈了一張警告信．．．張貼在公告欄上．．．」

「Fuck！」子僖低罵一聲，從椅子躍起，三步夾兩步的走到公用休息室門外。

她佇立在公告欄前，警告信上唯一入她眼的只有署名「謝克軒」三個字。

子僖渾身發抖，臉色煞白，一手撕下警告信。

她顧不了周圍的人的目光，連電梯也等不及了，爬上兩層樓，連應有的禮節都省卻了，門把一扭，直闖進副總裁室。

「副總裁，可以阻你一點時間嗎？」

他跟總經理同時調過臉來，看見子僖，有點意外，卻依然漠然地回答：「待我跟陳總．．．．」

「立、刻。」子僖罕有地堅持。

謝克軒不悅地挑眉。

總經理見子僖神色不對勁，也跳出來打圓場：「副總裁，范經理大概有緊要事，我還是待會再過來吧。」

辦公室的門被悄悄地關上。

兩人安靜地對峙著，還是謝克軒率先開口：「什麼事？」

子僖深深吸了一口氣，把警告信不輕不重地放在他的辦公桌上。「我想要一個解釋。」

謝克軒瞟了一眼，目光馬上又回到子僖臉上。

「我想你大概知道原因。」

「為著我兼職？」子僖的語調不自覺的拉高。

謝克軒搖了搖頭：「為你的工作態度，為你的部門士氣。」

「所以你要告訴我，把警告信貼在公告欄上，是為了增加各部門的士氣？」子僖幾乎是從牙關迸出這問題。

他皺起濃黑的眉頭。

「還是要把我當作反面教材，教導員工應有的工作態度？」

謝克軒往後一仰，深瞅著子僖，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我想，我現在是真的要開始認真考慮你是否適合繼續擔當傳訊部經理一職了。明顯地，你跟下屬與同事之間的關係和溝通也出現問題。你要我怎麼相信你能為程氏與外界打好關係，建立企業形象？」

子僖正想反駁之際，他繼續道：「信，是我早上親自放在你桌上的。」

他頓了一頓，再補充：「上班時間以前。」

子僖只能佇在原地，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沉默半晌過後，她聲音乾澀地說：「抱歉，誤會你了。」

說著意欲上前取回警告信離去。

謝克軒挑眉：「就這樣？」

子僖不解地回望著他。

「你看看自己，跑到我跟前來興師問罪是因為我把信貼在公告欄上，而不是因為我發警告信給你，可見你根本就認為自己的工作無關痛癢。」

他頓了頓，繼續說：「你一直認為我針對你，事實上，你是對的。我承認對你有很多的不滿，假設你跟別人犯上同樣的錯誤，我會罵得你更慘。知道為什麼嗎？因為別人的是努力過後的誤差，你的卻是不應該出現的缺失。在很多事情上，你明明可以做得更好，卻得過且過。對於大部份交代到你手上的事務，的而且確都確實地完成了，但也就僅至於此。多的？沒有了。你連半點熱誠也欠缺，把工作看成是一份苦差，而不是事業。你討厭你在做的事，也討厭與你一起做事的人，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把工作做得好？」

「這是．．．偏見。」子僖還想辯解，說出來的話卻虛弱得連自己也不信服。

「真的嗎？你自己清楚，你根本不喜歡你的工作。」

他的語氣卻是肯定的。

子僖啞口無言，不是因為生氣，而是因為事實。

她無法否認，這個男人說的話該死的全對。

她有被旁人當場說穿的羞愧

「站在公司的立場，你沒辦法壓制你的下屬，站在你的立場，工作得勉強又不快樂，是否有必要呢？」

「你想要解僱我？」

「不，公司請我回來的目的，不是為了解僱什麼人，而是留下對程氏有幫助的人。我擔當起管理的職務，你們每個人的工作表現和熱忱自然也納入我的責任範疇之內。我只是希望你想清楚，這真是你想要的嗎？如果答案是肯定的，我歡迎你繼續留下來，跟大家一起努力，當然我也會協助你的。相反的話，希望你別浪費大家的時間，最主要的是，別浪費你自己的時間。生命很短暫，何必把歲月磋跎在不快樂的事之上？將就自己，是最愚蠢的事。」

太厲害了，這個男人。他的精準眼光，還有說話技巧，可以把這麼一番責備說得冠冕堂皇。

「我大概明白你為什麼可以爬到這個職位了。」子僖低喃。

「謝謝你的恭維，也抱歉我的出言不遜。」

子僖與他對看，她知道，他除了為剛才的話，最主要的還是為前兩天的刻薄話在道歉。

「你很愛一語雙關，不過，我接受。我會好好考慮清楚你說的事，打擾了。」

在掩上門後，悄悄地，鮮少的微笑出現在子僖臉上，也出現在門內的冷臉上。

「跟太陽建設合作案的計劃書都印好了嗎？」

「印好了。」祕書長阮美儀回答。

「范經理，待我報告過上半年度的銷售評估後，你便講解這次宣傳及廣告策略，他們或能夠與夏傳媒旗下報章雜誌爭取更有利的合作條款。」銷售部何經理囑咐著。

「我明白了。」

「宋經理跟他們的人都已經在樓下了，要小六先沖好咖啡吧。」總經理一邊推開會議室的門，一邊擰頭吩咐。

「知道了。」

眾人相繼在會議室落座後，謝克軒卻在此時施施然推門進來。

「欸？副總裁，你今天不是放假嗎？」總經理詫異抬頭。

「總裁要我回來看看，你們只管做自己事。」謝克軒把櫈子拉開落座。「別太擔心，這合作案已談妥八、九成，現在只差雙方簽署罷了，不會有大問題的。」

子僖瞥了他一眼，目光隨即回到手上的講稿，為待會的簡報作最後的準備。

數分鐘後，會議室的大門被推開，太陽建設的高層連同宋經理一行四人紛至沓來，謝克軒率先上前跟對方握手問候。

子僖的專注力被不絕於耳的介紹聲拉回，她跟著大家站起來，準備跟對方自我介紹，寒暄一番。

直至她看到三人的容貌，血色一下子由子僖的臉龐褪去，表情亦變得相當古怪。

她不由自主地後退，對方卻似乎同時瞧見她，臉色一沉，緩緩開口：「怎麼是你。」

一瞬間，兩人成為大家的焦點，而子僖，只能在眾人的目光下硬著頭皮上前：「你好，我是傳訊部經理范子僖。」

威儀的中年女人睥睨著她伸出的右手，半晌過後，轉身向下屬說話。

剛才還算熱絡的氣氛一下子僵固起來。

子僖闔上雙眼，深吸了一口氣，把僵在半空中的手徐徐放下。

她知道，接下來是有一場硬仗要打了，而她，將會是挨打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