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飯五號桌，豚肉十四號。」

接過廚房送出來的餐盆，子僖加快腳步的上菜。

由於是假日的關係，這些天的客人特別多，座位約滿了九成左右。他們大部分都在安閑的吃飯聊天，所以客人雖多，氛圍卻絕不喧囂，加上店內寬敞雅致，輕易營造出舒適的進餐環境。

「嘉莉差不多要下場了，子僖，你去代為招呼三號貴賓室的客人吧。」經理和靄地吩咐著：「先把人蔘雞湯和炒年糕都送進去吧。」

「好。」子僖順從地接過餐盤，走到貴賓房前，側身推開門，對談聲戛然而止，其中有人喊著：「快餓壞我了。」

子僖同時抬起頭來，反射性的看向聲音來源，然而，她的目光在接觸到一張熟悉的臉後便馬上定格了。

糟透了。

這是子僖心裡浮現的第一句說話。

她想，她的表情大概是僵住了。

謝克軒的臉色也沒有比她好看多少。

留意到兩人面色不妥的男人，打量著身穿白襯衫黑西褲，繫上馬尾的子僖，過了半晌，發出「欸」的一聲：「你不是克軒的秘書還是什麼的．．．？什麼時候轉工作了嗎？」

子僖蹙起彎彎的眉，她認得這個男人，程氏的長期合作伙伴，雷洛集團的亞太區總經理霍建生。

「霍總經理。」子僖還是淡淡地打過招呼。

她想，這下子真的讓副總裁的臉子丟大了。

「哈，絕對是謝克軒你這傢伙太過苛刻啦，害得人家寧願去當侍應。」坐在霍總經理對面的是個完全看不懂人家嘴臉的傢伙，還在逕自打哈哈。

拜託，閉嘴了好嗎？再說下去我可是真的要轉工了。

子僖完全不敢與副總裁的視線有所接觸，她感到對方的目光快要在自己身上燒出一個大洞來了。

「怎麼也好啦，我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拜託快點上菜！」看上去較為孩子臉的男人直催促著。

子僖走到桌旁，放下餐點，順道把雞湯給平均盛了四碗，分給各人。

她雖已儘量使自己看起來平靜無痕，但樣子還是顯得不自在。

趁著走到謝克軒身後，子僖偷偷窺探他的神色。

完了。子僖在心裡暗嘆了一口氣。

那副平日已經夠嚴肅的棺材板臉更是繃得死緊，而凜冽的眸子此刻卻是火星四迸。

雖然一直以來並不喜歡他，他的故意挑剔，他的犀利責難，都讓她心有不忿，但對於讓他丟臉這件事，子僖多少還是有點抱歉的。

「我先出去了。」室內的氣氛變得奇怪，子僖決定先離開貴賓室，尷尬的狀況令她無法再繼續待下去了。

「你真的缺錢到這種程度？」冷冷的質詢此時卻從背後傳來。

子僖深吸了一口氣，回過身去想否認，想跟他解釋清楚，這是特殊狀況，卻在聽見他下一句話後凝住了。

「那不是更應該多應酬爭取機會？」

爭取什麼機會？

子僖錯愕地回望著他，不解地眨動雙眼，腦中還未來得及消化他的話。

頃刻間，房間陷入了可怕的肅靜。

過了半秒，也許是更短的時間，當子僖理解到對方話中有話的時候，她瞪大雙眼，無法置信地直盯著他。

公司的人在背後說些什麼閒話，子僖不是不知道，只是從來沒有一個人，不顧情面的這樣當面羞辱她，從來沒有。

而這麼的第一位，居然是她的上司。

子僖像有什麼哽塞著氣管般，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只能怔怔地看著他，眼眶卻不爭氣的濕熱了。

對方似乎也察覺到自己的話有多刻薄了，眼瞳不自覺的避開她的。

不要緊的。他不過是氣話。我太惹人生氣了，別人才口不擇言。不要在意那些無謂的廢話啊！別在意！

子僖不停在心裡對自己喊話，彷彿害怕一旦停下來，自己就會當著眾人面前哭出來。

過了半晌，子僖深深吸了一口氣，回復一貫的淡漠表情，同時露出自嘲似的笑容，平靜回應：「副總裁，我想，你太高估我的身價了。」

說罷默默地轉過身去，帶上門板。

那個剛才還在打哈哈，嘲弄謝克軒的傢伙率先回過神來，愕然問道：「天，你在說什麼啊？『不是更應該多應酬爭取機會？』你頭腦清醒嗎？你沒有被外星人附身了吧？」

因工作關係曾聽及流言的霍建生淡淡地吐出一句：「哪壺不開提哪壺，你的風度往哪去了？」

臉色鐵青的謝克軒拿起水杯仰頭一飲而盡，焦躁依舊。

「我嗅到不尋常的氣味喔。」還是忙著攻陷韓式炒年糕的孩子臉男人，邊吃邊搭話。

子僖討厭她的工作，也討厭她的同事，可以的話，她根本不想去上班。

每天早上，她都想就這樣賴在床上，直到永遠，可是無論掙扎多久，最終，她還是會爬起床的。畢竟，她還要先帶小光上幼稚園。

小光向來是她動力的來源。

「好了，書包收拾好了嗎？」化上淡妝的子僖一邊把早餐用過的杯碟放到洗碗槽去，一邊問道。

「好了。」小光自個兒坐在沙發上，奮力地穿上白襪子。

「水壺呢？」子僖擦乾雙手，走到玄關處套上紅色的紅跟鞋。

「也好了。」背著書包的小光走到她身旁，把小腳套進黑皮鞋裡。

「那，出門囉！」子僖牽起他的小手，關上大門。

子僖每天最快樂的時間，就是從家裡走到幼稚園這一小段路程。

只有這時候，她才覺得自己跟小光像對正常的母子般，享受那種平淡的幸福。

「子僖，你請假了沒啊？」

「今天回去請假喇，囉唆鬼。」

「記得喔，婆婆說，子僖常常忘東忘西的。」小光掩著嘴角吃吃笑。

「那是我跟小光一樣大的時候才記性不好，敢笑我，下次把你忘記在街上，不帶你回家。」子僖裝腔作勢恫嚇著他。

「小光記性很好啊，知道回家的路。」小光從來不吃子僖這一套。

「你就只知道辯駁，欺負我。」

「沒有哇。」

「是．．．嗎．．．？」子僖瞇起雙眼，慢慢地放開小光的手。

聰敏的小光哪不知子僖在打什麼主意，馬上想跑開去，卻被子僖早一步一把抱住在身上搔癢。

小光尖叫大笑著掙扎，子僖卻將他舉在半空中轉圈。

兩人溫馨交纏的身影落入路人眼中，令人會心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