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家住背東面西的小山坡下,前面是一個峽長的小谷地,山的東邊是一個小墟鎮。山坡不高,只有數十公尺,一條小小的泥土路蜿蜒而上,到了坡頂,是被磚窯採土挖得巗巉曲折的山體,土台及剩下的孤石堆,星羅棋佈,一條羊腸小徑,彎彎曲曲的迴旋向東,是這山腳下僅十戶人家的難民小村子出外的主要通道。
谷地的另一側山下,是羅家老屋,也只有十來戶人家,右側一條小河自對面山的溪澗緩緩而來,在小河迴繞處,是一大片肥沃的稻田及蓮塘,蓮塘對開的小土坡上是有些歷史的何家大屋,附近的村民都稱其為何屋。小溪的右側有座上百年歷史的道觀,道觀旁是一個三數十戶人家的雜姓村子,散落在農田邊,村民都是1949年以後南逃而來的難民。
對面山下的養豬場未開業前,小河的水清澈,可以看到水中的游漁,但自從開了養豬場之後,溪水混濁,枯水期河水甚至發臭,布袋蓮擠滿了整個河面。
仲春,綠油油的朗萁草長滿了山坡,粉紅粉紫的山棯花一叢叢的散佈在山坡上,小金龜在山棯花之間飛來飛去。初夏,紫得耀眼的野牡丹,令人驚艷,毛茸茸的葉子,有點神秘。第一次駐足看著小金龜在花蕊裡鑽動,有一種莫名的緊張,好像窺視了什麼秘密。在較貧瘠的崖邊,野莓貼地生長,開著淺紫色的小花,顯示頑強的生命力。
仲春滿佈坡上的山棯花
清早上學,沿著小徑前行,巗巉曲折的山體之間煙嵐未散,道旁的小草露珠晶瑩,沾濕了單薄的小布鞋。在折向東南的坌路拐彎處,一叢叢人高的馬櫻丹怒放著,深黃、淺紫、花白、艷紅,顏色變花多端,大小金龜熙熙攘攘,早起的密蜂也忙個不停,偶而還會遇見美麗的鳯蝶翩翩起舞。山野的早晨,充滿清新與活力。
仲春雨後,山坡上小徑兩旁磚窯採土留下的低地,蓄著淺淺的水窪,浸沒了小草。晨昏之間掘地蟾高吭的蛙鳴聲,呼應著此起彼落,響徹山間。沒幾天水窪中都長出了蝌蚪,小時上學經過水窪,常蹲著看蝌蚪看得出神,沒幾天,蝌蚪開始長出了腳,大自然的神奇,深深的吸引著我。雨後天晴,沒幾天水窪的水位開始下降,較淺的水窪開始乾涸,蝌蚪在泥沼裡掙扎,常不忍心的試圖把牠們弄到較深的水窪裡去,卻弄得一腳泥巴,回家被狠狠的修理。有時中午放學回家,看到烈日曬到乾裂的泥沼中,一群蝌蚪的尸體圍滿了蒼蠅,心裡感到沉甸甸的!
最怕晚上走這段山路,在過了那一叢叢人高的馬櫻丹之後,坌向東南,迎面而來是座落路旁的一座大墳,某年某日一大清早上學,見一大群人到墳前拜祭,中午回家再路過,人已散去,赫然看見墳側放著幾片腐朽了的棺木,心裡發毛。再往前走,是一座新墳在小路右側十數尺外的緩坡上,墳頭以石塊壘得高高的,香蠋的殘跡猶新,離小道旁稍遠的土坡上金塔錯落。小時候經過這一小段路,總是眼看四面,耳聽八方。
小學時,學校分上下午兩班,上午班上課時間是早上七點半至中午十二點半,下午班是下午一點至下午六點。因升學競爭激烈,自五年級開始,老師義務在晚上七時至九時為我們補習,補習完畢,需要自己一個人走山路回家,沒有路燈,沒有手電筒,所以每每經過這一小段路,常發足狂奔,生怕有什麼東西會從草叢裡鑽出來。特別是晦朔之夜,四周一片漆黑,蟲鳴如號,靠著幽微的星光,依稀的辨著路,路面的起伏,全靠腳掌的平衡,風吹草動,都會驚出一身冷汗。當月華高照,四周景物依稀可見,山影重重,萬籟有聲,景緻雖美,然總是行腳匆匆,無心欣賞。
數十年後,這些情境,卻成了美好的童年回憶!
yaduo
濃艷艷的野牡丹
具有頑強生命力的野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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