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碎鑽 ◎吳敏顯 文．攝影

   我喜歡穿著老舊鬆垮的衣服，到宜蘭河堤散步，自稱這種日常功課叫沿河放牧。讓自己回到少年時期，跟隨打赤膊光腳丫的鄰居童伴，往河邊放牛。

   和童伴不同的是，我衣著整齊而不敢袒胸卸甲，繮繩繫住的牛隻，則是握在手裡那本書冊，那支鉛筆以及兩三張皺巴巴的紙。過了許多年，鄰居已經操控耕耘機不必去河邊放牛了，我還是改不掉舊習性。

   進入「寒露」節氣，天空時陰時晴。我趕在黃昏之前就牽著牛隻出門，由窄狹的「永金二號橋」過河，朝左岸堤頂逆流而上，再從「永金一號橋」折返右岸。一路欣賞河面波光變幻，太陽與雲朵溜滑梯，連帶搜尋高灘地蘆竹群落及菅芒叢。可惜來早一步，出外覓食的鷺鷥群，尚未歸巢。

   陡地想起，寒露後天氣轉涼，早晚都會有露水或霧氣。於是收回視線，聚焦堤頂步道外側那條細長綠帶，果然驚奇發現露水和霧氣已在腳掌邊留下蹤跡──青綠雜草間，到處有蛛網兜攬著一撮又一撮晶瑩剔透的鑽石。

   有人預測，生肖屬猴者過這個庚子年寒露，肯定福星高照。我想，能在河堤遊牧之際，獨自享有一攤攤如此美麗的碎鑽鋪陳，對一個上了年紀的人來說，應該夠了！

──寫於2020年10月8日寒露傍晚，刊登於12月13日自由時報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