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町的演奏家(5-4) 

「別這麼客氣，我看你眼神疲倦，到我家睡會兒吧！」古雄關心地說。

    「也好！我整個晚上都沒睡好！」貝怡頻頻打哈欠。

    「趴在我背上吧！我帶你。」

    說著，貝怡慢慢爬上古雄的背部。

    「抓穩了吧！我要走了。」

    一輛載貨物的火車，由遠而近。火車頭前面強烈的燈光，將附近的景物映照出來，傾刻間，景物又變得黑沈沈的。

    「現在是五點十八分。」古雄頭也不抬地說。

    貝怡仰頭，望望圓環中央的大時鐘，果真指著五點十八分。

    「你真厲害耶！」

    「沒什麼嘛！我每天都經過這裡，當然知道啊！冬天我比較愛睡，等到這班火車經過時，我才起床。這班火車是從臺北開往屏東的，可以說，它是我冬天的鬧鐘。你再看看！大鐘的左邊，是不是有一位少年人騎著單車送報紙。」

    貝怡循古雄的方向望過去，一名騎著單車的身影，在火車頭前的燈光映照下，隱約浮現。他熟練把報紙從報袋中抽出來，準確扔進住戶的家裡。

    「老天啊！你簡直是神機妙算啊！」

    「太誇獎了！」古雄不好意思地說：「在這裡住久了，自然就知道。那位送報紙的少年，名叫李建成，他每天早晨送報紙只，中午及晚上，在這附近的一家樂樂自助餐廳打工。他也是從屏東來的呢！大概家境不好，年紀輕輕的，就上臺北工作賺錢。」

    「這麼說，他跟我還是同鄉耶！他鄉遇故人，真難得耶！」停了一會兒，貝怡納悶說：「咦！你怎麼對他瞭若指掌呢？」

    「我常去他工作的店光顧啊！」

    「你常去？」

    「是啊！西門町的飲食店，我都跑過了，比來比去，只有他對我最好，從來不用棍子追我，拿鞋子砸我。我都可以舒舒服服細嚼慢嚥的吃。坦白說，這些飲食店應該感謝我才對，我幫他們收拾客人丟棄的骨頭、肥豬肉，那還不好？再說，我又不破壞他們的器具，犯不著見了我，就像見了仇人一般，追得我落荒而逃啊！」

    「古雄，你真風趣啊！」貝怡稱讚的說。

    「不過，最近李建成總是愁眉苦臉的。」古雄說。

    「為什麼呢？」貝怡訝異的問：「說來聽聽，說不定，我們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是覺得，樂樂自助餐廳的生意，每況愈下，客人一天比一天的少。後來，我才發現，原來他們店的旁邊，新開了一家麥什麼店的，我想起來了，是麥當勞漢堡店，也不知道哪來的怪力，竟把他們的客人吸過去。」

    「那----那麥當勞漢堡到底是啥玩意啊！我怎麼沒聽說過，我--我真是鄉下來的土包子。」貝怡不好意思說。

    「那裡可以這樣說！」古雄不以為然的說：「聽說麥當勞在都市才有，鄉下沒有，是從美國來的玩意，不過是麵包中間夾了一片肉及沙拉。我吃過了，感覺不出特殊的地方，啃了兩口，就扔了。我真搞不懂，這裡的人怎麼每天都搶著去買。還怕它明天就不營業似的，擠得人山人海。我還是覺得樂樂自助餐廳的菜，挺合我的胃口。」古雄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會不會笑我，所說的都是關於吃的？」

    「怎麼會呢？好吃是動物的天性啊！」貝怡說。

    到了地下圓環下水道，古雄矯捷的鑽進去。走了幾步，拐進另一條小水道，然後在一個洞口停了下來。

    「到家了。」古雄微笑著，請貝怡進去。

    微弱的曙光，透過洞口上方的裂縫，溫柔的灑進來。

    貝怡愣愣環視四周，有破布摺疊成的床，一張桌子和二張小板凳。地板掃得乾乾淨淨  　　

    古雄笑嘻嘻的說：「有沒有把你嚇了一跳。」

    貝怡的眼睛睜得牛眼似的：「聽說耗子的房間最髒亂，想不到你的房間乾淨得很。」

    「我喜歡乾淨，沒事的時侯，就整理整理，活動筋骨，一舉數得。」

    貝怡的上眼皮一直往下垂。　　　　　　　　　　　

　　「我看你昨晚沒睡好，現在就在我床上睡吧！到你想回家時，我就帶你去搭火車。」

    ※           ※         ※          ※      

    貝怡一覺醒來，太陽已經高掛在天空中。他揉揉眼睛，放眼一看，古雄的笑臉立即映入他眼簾。　　　

    「你睡得好甜哦！」

    貝怡深吸一口氣說：「好舒服哦！現在幾點了？」

    古雄走近小縫隙，抬頭瞄一瞄圓環上的時鐘，回過頭說：「十一點四十二分。」

    「哇！中午了，在我家鄉，這時候的鳳凰樹、榕樹、樟樹，都有我們的同伴，用腹部的發音器演奏音樂，說有多熱鬧就有多熱鬧。」

    古雄目瞪口呆的想像著。

    「看來，我也該演奏，和我家鄉的同伴相呼應。只要演奏音樂，我就很高興，你會不會介意呢？」

    「那兒的話，我巴不得有機會聽到你的表演。」說完，熱烈的鼓掌。

    一首美麗優雅的藍色多瑙河，輕盈的自貝怡的發音器飄出，柔美的曲調在洞穴中，盤旋不去。聽得古雄像吃了仙桃般，如醉如癡。

    演奏完了，貝怡彎腰敬禮。

    「太棒了！太棒了！」古雄興奮得跳起來歡呼，「再來一次！再來一次。」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聲音有點走調。你願意再聽，我很樂意再演奏一首圓舞曲。」

    調好音後，貝怡熟練的演奏起約翰史特勞斯的小小夜曲。

    演奏到一半，忽然在下水道上方，冉冉的傳來相同的樂曲。貝怡停止演奏，靜靜的聽，古雄也在發愣。

    輕快而動人的小夜曲，緩緩的傳進來。

    「是貝倫！是貝倫！」貝怡興奮得跳了起來說：「拜託！快帶我去找他。」

    古雄大惑不解的說：「貝倫是誰啊？」

    「他--他就是，和--和我一道來--來台北的蟬啊！」貝怡高興得說話結結巴巴。

    說著，貝怡走出下水道。亮麗的陽光，灑在他身上，貝怡興奮又驚喜，彷彿好幾天沒有曬到太陽。

    在圓環的一叢叢的小榕樹下，貝怡和貝倫相見，

    「貝怡！真的是你！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貝倫激動地說。

    「是啊！我也沒想到。」貝怡高興地上前和他擁抱一起，倆人相見，恍如一場夢。

    「這位是誰啊？」貝倫指著古雄說。

    「哦！抱歉，我忘了向你介紹，他叫做古雄，就住在這裡的下水道。承蒙他的招待，在他的家睡了一個舒服的覺。我剛才就是在他家演奏啊！沒想到竟然聽到你的琴聲，真是太巧合了！我跟你講，有了古雄，我們要回家就有希望了，他可以帶我們到火車站上車。」

    「真的！我好高興哦！」貝倫高興地說。「昨晚一場雨，讓我迷失方向，心慌意亂到處尋找避雨的樹木。找啊找的！除了高樓大廈，什麼樹都找不到。還好，讓我找到這一簇的小榕樹，就將點在這裡休息。這一睡到聽到你的琴聲才驚醒過來，我還以為自己在屏東呢！於是也跟著演奏。」說完，忍不住笑了出來。

    「哈哈！」貝怡也跟著笑，「才離家幾天而已，感覺好久似的。還是家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