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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5/02 21:31:05瀏覽505|回應1|推薦9 | |
(10月1日)上載這篇文時,得知本片已入圍第50屆金馬獎:最佳原著劇本(陳哲藝)、最佳新演員(許家樂)、最佳新導演(陳哲藝)、最佳女配角(楊雁雁),最佳男配角(陳天文)、最佳影片,六大獎項!太令人振奮了!恭喜阿哲!
各大媒體已經訪過陳哲藝。《品 Prestige》這一篇,絕對不是炒冷飯,而是有獨家資料,讓你更接近陳哲藝——揚威康城影展前的他,到被看好是國寶級導演的他。
Sittings Editor CHRISTOPHER KHOO|Photography RON LEE|Fashion Editor WILSON LIM|理容 SEK using M.A.C.
現在人人稱他陳大導。覺得有點不習慣,因為廣播那些年,都不是這樣稱呼他,一時難改口。慶幸,這位名揚海外的本土導演,還肯讓我叫他一聲阿哲,與我暢談處女作《爸媽不回家》。
2001年10月,UFM1003電台準備開台,招募兼職電台主持人。義安理工學院傳播系的100名應召者中,只有10人脫穎而出,最年輕的入選者,就是修讀電影的陳哲藝。
加入了U計劃,台前台後都叫他阿哲。他除了參與幕後製作,每星期四更推出《電影大搜查》影評單元——才18歲,連半部片都未拍過,就已經開始狠批各大導演的戲。
他也為早班節目製作街頭訪問。有一次,到烏節路採訪菲傭,瞭解菲傭的窘境。那一次,是他人生中很重要的新起點。
13年後,他憑電影處女作《爸媽不在家》(Ilo Ilo)揚威康城影展,而這部電影和女傭很有關。
一切從女傭開始
雖然當年他離開電台深造去,我們再也沒有聯絡,可我一直關注他的發展。他執導的短片《G-23》、《阿嬤》,是那麼令人驚喜。
兩部電影均亮相康城,《阿嬤》更在第60屆康城影展,短片競賽中獲得特別表揚獎。《爸媽不在家》出現前,他的才華其實已受康城肯定。
我一直認為,他會是新加坡未來的王家衛或李安。他在康城贏得「金攝影機獎」(Camera d’Or),我馬上發簡訊給在法國參加影展的製作人之一——電台名嘴黃文鴻。我告訴他,阿哲非上《品》不可,文鴻一口答應幫我牽線。
我所認識的阿哲很敢言,一心想安排他出現在8月號《品》,因為主題是Dare。無奈攝影師行程問題,倫敦拍攝只好作罷。
我擔心大導演回到新加坡趕宣傳,無暇接受訪問。誰知他還是滿懷熱誠地和我保持聯繫,希望《品》實現這段訪談,順便敘舊,此舉讓我感動。
在本地,我是最早觀賞《爸媽不在家》的媒體之一。當天,我告訴自己不要做筆記,而是以觀眾心態,品這部得獎佳作。
看完之後,我落淚。
當年,我也是義安理工學院的電影系學生,踏足國際影展,對我們這些發導演夢的學生來說,簡直是在做春秋大夢。阿哲幫我們圓夢,他的導戲手法,確實具備國際大導演的元素。這個獎,他實至名歸。
從來沒有一位本地導演,可以把本島鄰里的小人物,刻畫得如此細膩,撼動人心。我覺得阿哲的《爸媽不在家》,可讓他套上「新加坡國寶級導演」榮譽。
導演,是一部電影的靈魂人物,他必須駕馭整個劇本,而阿哲也是《爸媽不在家》的編劇。一部好的電影,除了要充滿藝術性,也必須夠主流,導演所傳達的信息也很重要。這部電影都具備以上元素。
我問阿哲《爸媽不在家》的一切,從何開始?
「我小時候有一位菲傭,她在我12歲時離開。我記得那天在機場,我的內心感到很痛。很奇妙地,三年前當我考完碩士後,在20多歲的這個時候,這些回憶湧現。還無法完全釋懷當年的感受,就這樣我開始追溯童年回憶,憑著一份情意,開始寫這劇本。」
阿哲的經歷,讓我想起我的婆婆。當時她聘請一位來自斯里蘭卡的女傭,短短六年就能以流利的廣東話,和婆婆溝通。婆婆去世那天,她在靈堂前哭得很傷心。我躲在一旁偷看,那一刻的感覺是:原來,她是一家人。
訪阿哲的時候,《爸媽不在家》已在菲律賓引起騷動。一位菲律賓華裔男子,尋獲與阿哲分離16年的前女傭Auntie Terry。他和弟弟飛往菲律賓與她會面,最終在伊洛伊洛Ilo Ilo省(本片的英文名,取自阿哲前女傭所住的地方)——聖米格爾(San Miguel)村一簡陋小屋,與Auntie Terry重逢,擁抱痛哭,場面感人。
關心小細節小插曲
從這部片,不難察覺導演的細心之處。為了複製1990年代的新加坡,為了讓演員活在那年代,阿哲下足苦心。
「侯導(侯孝賢)常說,電影要有生活感。我召集演員到拍攝的組屋單位,要他們像一家人一起生活。一星期里,我也和他們彩排各種不同的生活情節。
陳天文拍了25年的電視劇,對這一切感到很陌生,起初很難適應,不明白為什麼要那麼深入地‘彩排’生活。楊雁雁是舞台劇出生的,就沒問題。我是希望他們能以家人身份,深入瞭解對方。」
阿哲對佈景的精細度,非常講究。整個組屋單位是空的,一切從零開始。廚房壁櫥重新設立,所有傢具和裝潢點綴,精心搭配,致力營造生活感。
如此大費周章佈置場景,最終目的竟然是,讓場地看起來平淡,沒有絲毫的花哨,但效果卻額外自然。
「我喜歡照顧小細節。銀幕上的質感、鏡頭比例、顏色、整體表演……我的每部電影都很照顧這些細節。這是我的風格,不分對錯。
可能很多導演比較注重大構思,我關心小事物。像我的電影,故事並不複雜,也沒有大起大落。一直以來,我的電影要講的,就是人與人之間的許多小插曲。」
尋找演員講緣份
這部電影,有種深沈的內在美。劇中小主人與女傭的微妙情感,通過頭髮牽系在一起;女傭看待生死盡在一道傷疤;爸爸制服上的血汗淚——我幾乎聞得到,媽媽生產的那一刻,無限希望。
說到媽媽生產的畫面,導演透露,那是楊雁雁待產的真實錄影。他說必須從尋找演員談起。
「為了找本片的小主角,我們從21所小學,超過8,000個小孩試鏡,再經過六個月的工作坊,才選中許家樂。飾演女傭的Angeli Bayani,通過菲律賓友人幫忙試鏡工作,從大約40位女演員中選出。我是趁週末飛過去,那時很缺錢,必須住在很簡陋的酒店。」
「如果那個週末,你找不到適合的人選……」
「一定找得到。電影這個東西是很特別的。很多時候,你會追尋你的理想電影。我現在倒覺得,the film is the one searching for you。你不用去追,它自然會找上門,楊雁雁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有一晚,凌晨三點多,我被這個女人的電話驚醒,她在電話說‘恭喜發財’!我感到莫名其妙,還以為自己在做夢。隔天,她證實真的打過電話給我,並告訴我,她懷孕了。
我必須換人。萬一拍片導致她流產怎麼辦?但雁雁說服我堅持用她。
我為此改寫她的戲分和人物特性。我告訴她既然你給我這麼大的驚喜,等你待產時,我要全程拍下。
我和醫院開了多次會議,做好心理準備。這家醫院不讓家屬進產房,以免他們控制不了情緒妨礙生產過程。所以,在產房裡,最親的人就是我了。
這部電影,因為雁雁懷孕而變得更好。你可以掌控電影的80%,其餘的20%是一種伸縮性。一場大雨、陽光照射,輪不到你管。很多時候,電影的獨有魅力,就出現在這20%。」
大男人的柔情
阿哲四年前結婚,太太目前修讀博士學位。我很驚訝他這麼早就成家。印象中,他比較像一隻自由的麻雀。
他解釋:「我有一位很喜歡的老師,也是我的證婚人,她說得最好,人生就是這樣,一輩子在追尋一個目標,到頭來才醒悟自己在找別的東西。她說我們遠赴英國求學,其實我們最後求得愛情。」
就這樣,這兩個原本目的是去英國讀書的人,墮入愛河,身無分文,在倫敦結婚。
阿哲自認很大男人主義,老婆什麼都得聽他的;尤其燒菜,絕不讓太太插手。
「我不讓她煮飯,因為我對烹飪很挑剔。如果我不當導演,應該會到法國學烹飪。我太太每次說,為什麼像我這種霸道的人,可以拍出這樣柔情的電影?哈哈。」
為了拍《爸媽不在家》,他變成窮導演。電影的主要演員,差點無法走康城紅地毯。當時沒有贊助商,阿哲和黃文鴻自掏腰包,為楊雁雁、陳天
文及童星許家樂,以及許家樂的媽媽,包下機票和住宿。由於片子剛拍完,根本無法看到成本回收,阿哲連購買返新的機票都成問題。
他沒有太多抱怨,他說心靈比物質上的享受更重要。「我不需要很多東西,只要有夠我看的電影,就好了。哈哈!」
我覺得更重要的是,准博士太太,願意跟他同甘共苦,實屬難得。
愛藝術也等於愛國
其實,他無須太擔心金錢問題。有了康城「金攝影機」獎座,相信錢自然滾滾而來。
目前,全球頂級金牌經紀公司United Agents代表阿哲,旗下的才子藝人包括Ewan McGregor、Mike Leigh、Kate Winslet、Sienna Miller、Keira Knightley等。據悉,已有很多片商找他導戲,劇本多得看不完。
歐洲面臨經濟衰退,片中經濟危機主題,成功牽動老外的心。當初他覺得這部小品,不會在康城佔一席之地;誰知評審都覺得電影素材很普及,大家能感同身受。首映結束,掌聲雷動。
「這是一部你滿意的成品嗎?」我問。
「沒有一個製作是完美的,可能六個月後當我重看時,會覺得惡心。其實,讓我感到最欣慰的是,得獎之前,很多地區像北美、英國、香港、台灣、瑞士、瑞典、丹麥,已經買下版權。這證明電影是靠片質取勝的。」
在空間有限的新加坡,我們竟然培育了陳哲藝。
康城的記者會上,許多國際媒體記者問他,這次的成就,是否會為新加坡的電影業注入一支強心針?他的回答是,希望本地私人企業,能提升回饋社會的精神,並呼籲通過藝術實行。
我問他,覺得新加坡這個環境適合培育創意人才嗎?
「本地缺乏回饋精神。法國政府即使面臨經濟萎縮,還是願意支付兩萬歐元,資助我在當地發行電影。為了什麼?只為了推廣藝術,提升人民的文化素養。文化藝術可以讓人民更團結,但我們卻沒有這種意識感。
一部國寶級的電影,需要全國人民上下的信心,大家做出大小貢獻,才會發揚光大。可惜,我們已失去原有的甘榜精神。法國、日本、韓國,這些國家能擁有高文化素質,是因為大家先想到國家的整體發展。愛國,也可以通過文化藝術表達的。」
當年阿哲出國深造前,我和電台DJ同事們,去了他家一趟。
平時我們都在直播室交班,我對他不完全瞭解。那次在他家,我們玩瘋了。當時,我們卸下DJ身份,只要開麥,無須關麥,沒話講,就盡情dead air(冷場)。
通常我與人談得很盡興時,都會記得談話內容,但是那天講過什麼我卻完全沒有印象。只記得當時的氣氛很純真、誠實,我們都年輕過。這次的訪談,彷彿像回到他家的情景,只是少了那份天真,但依然真誠。
訪問結束後,我送他走到德士站,望著他的背影……這小伙子真的長大了。不知道幾時可以再次盡興地與他高談闊論,但起碼下次如果他得奧斯卡獎,我可以直接發恭賀簡訊給他。
《品 Prestige》2013年9月號 COLO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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