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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1/16 00:43:58瀏覽539|回應0|推薦25 | |
你離開的那天,我只是靜靜看你走入捷運車廂。我心裡喊著:「請你不要走。」這句話始終沒有脫口而出,於是千言萬語,終究迸不出任何一個字。你揹著吉他離開的背影,在我心目中成了此情無計可消除的,欲淚還濕的風景。那個感 覺就好像下雨了一樣。 ◇ 親愛的。習慣叫你親愛的。不知道,你睡的好嗎?半夜三點,我在房內獨自練習拉威爾。已經十四個小時了,我對我第兩百小節的起奏表情,還是非常的不滿意。下雨了,整夜的雨意滲透進來,淹沒了一屋子。陽台上的被單早先忘了收進來,彷彿狠狠的哭過。未溼透的地方似乎留了一款字,看起來像是似真似假的謁:「太過纖細易感的人不適合彈拉威爾。」是這樣的嗎?可是既然連被單都這樣說了,我決定暫時讓拉威爾離開琴鍵。 有雨的深夜或許比較適合李斯特,當然,以目前我所擁有的鋼琴技術還是無法準確彈奏《超技練習曲:鬼火》,我這麼說只是因為,李斯特的《鬼火》到我的手裡,會火勢全滅,然後變成一連串下也下不完的,亂無章法的綿密的雨勢。 雨天,未完成的拉威爾和變調的李斯特,在深夜的房裡,成了解不開的謎。 雨天染上黑夜,琴聲走入風景,天光亮了,但似乎一走入就會迷路。 ◇ 夜裡回來,我把身子交給一缸熱水。煙霧繚繞,彷彿連記憶也跟著氤氳了起來:那是個古老的琴房吧。牆身很斑駁,龜裂的罅隙盡是青苔和璧癌,但毫不減損它獨有的故事性的體質。男人打開的琴蓋,嗯,是拉威爾的曲子嗎?不知道怎麼著的,彷彿只要有人彈拉威爾,視線所及的地方就要跟著模糊朦朧起來。遠處漂浮著小小的潮騷,近了近了,又淺淺的遠了。而潮退還未完結,另一波潮騷緊隨而上,在微弱依稀的月光下,鋼琴聲納悄然滑越天際線,就這麼秘密而密密的織起一場纏綿悱惻的雨來。……而今,我聽見有人在彈拉威爾,隔著一堵牆,聲音很微弱,但還是很清楚。浴室的霧爬上了鏡子,我用手擦拭,看見了鏡中的自己,還以為,是我剛剛在哭。 鋼琴聲變了,聽起來像是李斯特的《鬼火》,不過這人彈的《鬼火》未免也太欠火氣,反到像是水聲續續,亂無章法的綿密的雨勢。是因為現在正好下雨的緣故嗎?(還是因為拉威爾的緣故?) 雨天,未完成的拉威爾和變調的李斯特,在深夜的房裡,成了解不開的謎。雨天染上黑夜,琴聲走入風景,天光亮了,但似乎一走入就會迷路。 ◇ 幾日來,我都無法闔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下雨的緣故。)於是聽見雨聲在窗外強強弱弱,像極了某種夢境。不成眠的夢境會比較美麗嗎?恍惚間,我莫名憶及義山詩裡的雨常常發生在不能成眠的夜。盛滿七絕的夜,月光穿越雨勢,於是西湖彷彿也要發生潮汐起來。不曉得,那時李商隱在幽幽的獨人畫舫裡是在惦記著誰,還是春天的西湖太過美麗,於是詩人忍不住就要心碎了? 黑暗中,好像聽見有人在彈吉他。我走出陽台,看見一個男人抱著吉他在陽台唱歌。(大概,是下雨的緣故吧?)他對我說:「抱歉,吵到你了嗎?」他的聲音很溫柔,很厚實,那個瞬間,我幾乎想讓他抱著,難道是我太寂寞了嗎? 男人依舊繼續彈吉他,曲調變了,換成《泰伊思冥想曲》的伴奏,主旋律的部份,男人用自己的聲音來合。聽著聽著,不知怎麼的我突然就哭了。眼淚驀然斷線,就像雨天,水聲滴答,變成一個個漣圈的模樣。 好溫柔。 好悲傷。 ◇ 沒有拉威爾的日子,我莫名的失眠了。也許我應該敲敲隔壁的房門大喊:「喂!三更半夜的你不彈拉威爾不能睡啦!」然後覺得這句話真是沒有說服力,我只好無奈的失笑了。 幾天前在巷子愈見那個彈拉威爾的男子(姑且,就叫他拉威爾吧?)……看 起來還真是個纖細易感的男生啊。(聽說,太過纖細易感的人不適合彈拉威爾?)那時他在公車站牌等公車,……其實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他站在那裡的畫面:雨天。男子。公車站牌。……,。組合起來,像一首詩,或是一只貞靜的謎。 夜了,回到家裡,隔著牆壁,聽見拉威爾的鋼琴聲起起伏伏,然後終止。我莫名的失眠了。窗外依舊是滴瀝滴瀝,連綿的水聲。(親愛的拉威爾,你是去睡了嗎?)(你可知道,今晚的雨像極了李商隱的筆下風景:「只是當時已惘然。」每一筆雨勢都走成惻然。彷彿身手一探,掌心裡的都是全碎的水。) 既然不成眠,我索性搬出吉他,當著與事就這麼彈了起來。彈著彈著,居然凌晨兩點了,而拉威爾正定定看著我,該不會是吵到他了吧?我起身對他說:「抱歉。吵到你了嗎?」拉威爾沒有回答,依舊只是定定著看著我。不知怎麼的,他的眼神像極了脆弱的玻璃,彷彿一碰就要破了。但我覺得那個模樣好溫柔。 也好悲傷。 ◇ 週末假日,沒有想去哪裡。我把家裡的被單、枕頭套、椅墊之類的東西徹底的洗了一便。屋外的雨還是沒有要停的意思,我只好把它們送去自助洗衣店的烘乾機裡。不曉得,號稱有「紫外線殺菌功能」的烘乾機能模仿陽光的質地嗎?思索間,廢紙箱裡的「免費日曬體驗卷」突然明顯了起來。我嘆了口氣。好吧反正免費的去試試看吧。 雨天,拉威爾被我留在鋼琴上。 下雨了,所以要出門去曬太陽。 後來,我覺得我後悔來到日曬屋這種地方。該怎麼說呢?應該說是這裡有太過陽光的氛圍吧。人造棕櫚樹、沙灘椅、夾腳拖鞋和海浪的音樂,完美精赤的男人走來走去,有的更是一絲不掛的晃蕩自己勃挺的……。 我覺得很不自在。(或許是,面對這些重訓有成、肌肉發達、黝黑結實的男人,相比之下不免而來的自卑感?) 我脫去衣服,進入了一個很像冰箱的機器裡,熱力四面八方而來,彷彿渾身都變的好輕盈。(但我知道,我還是寧可待在自家陽台曬真的太陽……。)時間到了。渾身看起來紅通通的,看來過一兩天就會黑了吧。 一個只穿三角緊身內褲的男人來搭訕,暗示他自豪的下體。我居然沒有拒絕。他進入我。起初那裡疼痛難當,後來疼痛的地方變成一股暖流,淫靡的聲音跟著撩人起來……。「你那裡好熱、好緊……」他說。「喔……好爽。」他說。男人射了,轉而用口含住我的器官,然後我也射了。精壯的男人倒在我身上,我們不住喘氣著。我起身離開男人的身體。 然後突然想起:你離開的那天,我只是靜靜看你走入捷運車廂。我心裡喊著:「請你不要走。」這句話始終沒有脫口而出,於是千言萬語,終究迸不出任何一個字。你揹著吉他離開的背影,在我心目中成了此情無計可消除的,欲淚還濕的風景。那個感覺就好像下雨了一樣。 我流下眼淚。 ◇ 那天,在自助洗衣店洗衣,發現了拉威爾已經烘好的被單被人丟在認領區。是忘了拿走嗎?不過,為什麼我能認出這是他的被單呢?(親愛的拉威爾,不知不覺中,你已經滲透到我的生命裡來了?)(所以即使掩去了你的面目,我依舊能夠準確的把你認出來?) 難得的假日,雨還是沒有要停的意思。最近正巧有個日曬屋的免費招待卷,好吧既然是免費的就去試試看吧。 進去出來,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只是渾身紅通通的。大概過了一兩天我就會黑了吧。突然間,一個男人流著眼淚在我眼前跑了過去,是拉威爾!我看著拉威爾來的方向,是另一個精壯的男子,看他滿身氣味、頭髮凌亂的模樣,顯然剛剛是「飽餐」了一噸。 拉威爾剛剛和他做了嗎? 那時候,我沒有傷心,但也說不上高興吧。只是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就好像在這個城市,即使和一些人常常見面,但彼此卻還是很陌生。或許在這個城市裡,這樣其實是稀鬆平常的事情,超過常理的關心,其實才是逾矩的行為? 於是下雨了。我想我突然明白拉威爾的鋼琴為什麼聽起來這麼像是水聲了。水聲,其實就是眼淚的隱喻吧。而我既然能懂這種隱喻就無法否認了: 關於感情這件事,關於男人的這件事。我們都是傷過心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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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