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17/06/13 19:48:45瀏覽615|回應0|推薦18 | |
亮晃晃的日光令人耀目,有一瞬間,年輕人愣在路邊,差點將車水馬龍的敦化南路,視作跨不過的大江大海,心底湧起畏懼,不敢跨出腳步。 明明來往的行人臉上都帶著燦爛笑容,明明一切平和,怎還有噬人的恩怨,將人拉成兩個世界? 年輕人想起和父親之間那道跨不過的鴻溝,實在莫名。 中學時期,他一直覺得世界最大洋的廣漠,和他與父親的距離相比,簡直小巫見大巫。太平洋的東西岸至少還有各式美麗風光,他與父親相互張望的兩處,根本沒有水域,卻也能冷冽如北地冬日結了厚冰的河面。母親總在他耳畔說著父親的好話,母親說父親是疼他的,褓抱時期總不許母親的視線離開他,他的安全父親看得比什麼都重。 是這樣的嗎? 那麼,那年趕他出門的是誰? 倘若他真在那個午後開了門出去,父親還會在意他的安全嗎? 高一上學期某個假日午餐結束後,他帶著待做的報告資料就要出門。 「爸,我要去同學家做報告。」 「做什麼報告?自己不能做?就要去同學家?」 「我們這是小組報告。」 「他跟同學說好一起做……」母親幫了腔,依然無效,父親那個人,隨時都能翻臉不認人。 「妳不要以為妳這是愛他,告訴妳,妳這是害他,妳看他被妳害得書讀成怎樣?」 「他們的功課就需要做報告,他得完成啊!」母親總是忍著。 「高中考不到第一志願,還做甚麼報告?」 父親的話在他心裡敲出一個窟窿,他的學校就算不是第一志願,可也有學校的課程要求,難道沒考上第一志願,他就不需好好讀書? 父親若真是這樣想,又何需讓他註冊入學? 他覺得好笑,為父親那滑天下之大稽的說辭。 他興起不與父親纏鬥的念頭,反正他已盡到自小所接受的教導,出門必告父母,父親要如何,他一點辦法也沒有。他拿起資料與書本,深深吸了一口氣,讀書學習不是為父親是為了自己,既是為自己,就一定要勇敢做自己。 他的手才握上門把,父親一番比聖母峰上長年不融的雪還酷寒的話便射出來。 「你要是出去了就不要再回來。」 父親絕到沒讓他有轉身的餘地。 他不敢強硬扭頭拉開門就出去,滿肚子亂跑亂撞的烏烟瘴氣,他連吐出一口的念想也沒,就那麼憋著悶悶的癱坐在鞋櫃上,望著不再吐出半句話的父親絕決轉進臥房的背影,他握緊的雙拳,幾乎要捏碎了自己的手指頭,腹腔裡的胃因此狂叫起了一陣陣痙攣。 家裡父親有至高威權,母親縱然於他有再多不捨,依然無力可回天,只能等待狂風暴雨之後的天晴。 母親為了緩和他的情緒,開口要幫他修剪頭髮,他也想藉著母親的手輕輕撫平糾結凸皺的五臟六腑。 他坐上椅子,母親拿了一張報紙,在對折處剪了一個大洞,套過他的頭卡在脖子上,像往常那樣,母親以夾子夾住脖子附近的空隙,然後開始幫他剪髮,客廳靜得他都聽得見頭髮在髮剪下斷裂的聲音。 如果能夠,他多麼希望自己是剪下的髮屑,自此也鉸斷和父親的聯結。 突然之間,疼痛從耳廓散放出來,那個痛感一襲上腦海,母親的手就離開了他的頭部,放下剪刀,隨後他感覺母親很細心的檢查他的右耳上方,又是拿面紙擦拭,又是在他看不到的那處抹上小護士。 「唉呀,剪到耳朵了,對不起喔,你會不會痛?會不會痛?」母親的心疼宛如剪到她自己。 他沒回應母親,他順著母親的話想著會不會痛? 痛嗎?耳朵痛?還是哪裡痛? 然後他心疼起母親,到底她也被剛才父親那個絕裂嚇壞了。 |
|
(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