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聞咱們郝市長不愛唱歌,是因小學時唱完〔西風的話〕,被老師莫名連呼六個巴掌所致。
真令人驚駭,想來損人自尊的體罰實在遺害萬年。
而這也令我不禁想起十六年就學生涯裡,遇到的一些好老師。
小學三年級開始有書法課,仗著早在家裡有父親盯著練書法而小有基礎,上起課來咱是游刃有餘。但奇怪的是,那瘦高清癯的老師仍是一派平和,只偶而流露出某些無言關注。直到一天,他行經身邊,終忍不住指正說道:草字頭最難寫,得看準帖子上擺放的位置,多練練才好。
這位老師雖只教了一學期,但因這句話卻直教我永遠記得他,尤其每逢在寫有草字頭的字兒時,都會想起這段往事,實在挺奇異的。
他是林品文老師。
高中二年級,帶著點台灣國語腔的地理老師,他的講課著實精彩,尤其是會把課本裡的資料提綱契領地抄滿黑板,再細細解說,常一堂課下來,根本不用背誦,腦子就留下深刻印象,是他提昇了我對地理的興趣,開始會自己連連鐵路出題玩兒。而他本人則有著中年男子的溫柔,說起他的家族和孩子,眼裡總透著愉悅的光彩,是那個年代裡少見的特質呢!
他是簡豐盛老師。
也是高中二年級,班裡出現了一位畢業自北大中文系,年約六十的國文「老」師。她長得非常瘦小,整年穿著旗袍,夏天時,腋下還懸一方手絹,是位很有五四風情的女子。她的講課很工整,無甚特別,但無論作文或考試,她給的眉批和分數盡是鼓勵,不刻薄,所以上她的課如沐春風。而大家最愛聽的,還是她提起抗日逃難時的種種,記得有這麼一段:
「當我們這些學生辭別父母後,便追隨著老師們徒步從北京逃到大後方,日夜趕路、翻山越嶺地。一天在終南山裡,要大步跳過一處山溝時,眼見下方是萬丈深淵,大家都嚇得遲躇不前,但一想,若回頭,就得受日本人的氣,便一個個橫了心、閉上眼,大步跨過。那種艱難呵,一言難盡。」
她是劉培真老師。
大學二年級,我的英詩老師,雖教的是英文詩作,但人卻常穿著藏青色中式長袍,掛著白棉圍巾,這樣的反差是對他初初最深的印象。他的講課就很精彩了,英詩唸起來抑揚頓挫,像唱歌一樣,解說時,總也能運用唐詩等中文辭選來相互輝映比對,很有意思。且看得出來他真的很愛詩,吟詠時,每每先自我沉溺,而常忘了台下的我們,這股熱情直教人不懂詩,也能因他感動。
他是李俊清教授。
大學四年級,我們的系主任兼教美國文學,因本身亦為專研海明威文學的學者,所以留下最深的印象,就是他幾堂講海明威小說的課。特別是他曾用一堂課的時間講〔老人與海〕,這則從小聽到俗爛的故事。教授撇開了情節本身,著重老人在海中與大魚爭鬥,到自己和魚都靜默在彼此的堅持中,那片刻,獨立且滄茫。是一種無人理解的堅持,只有自己懂得。
記憶中的這堂課,我聽著聽著就紅了眼,覺得無邊的寂寞。而教授一年後辭了教職,赴美就醫,據說是為治療血癌...故而〔老人與海〕的故事在我心裡又有了另一番解釋。
他是陳元音教授。
這幾位即是我一生中最最珍視的老師,因著他們言教、身教,多多少少影響著我的思考和為人,也感念他們各開了一扇扇不同的窗,教我看見人間景致,記取情意無數。
謝謝您,我親愛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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