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午起風時，斜坐窗前一邊讀著〔美的線條〕，一邊聽著電腦傳來Teddy Thompson唱的〔Tonight Will Be Fine〕。

悠揚清冷的嗓音，一時間，居然令我又想起多年前一個夜晚的往事。

那是離開職場後數月，和二友人受邀到一個插畫者家吃飯。

記得當年和這位插畫者混得還真熟，一句不小心的玩笑話，讓他拍著胸脯邀我們三個小女子好好吃他一個大男人煮一頓大餐，欣賞他的好手藝。

記得才進他家門呢，就被他一室靠牆站的破爛「古董」（如閩式建築裡的木窗櫺和缸甕）和綠色盆栽給震懾住，哇～還真有風格！

於是三個女人忙不迭地評東論西的，問他：你真有才，可以把房子搞成這樣！而他立馬回說：就因為想布置一棟自己的房子，所以才決定跟女友結婚的呀！（這棟屋子是他父母送給他的結婚禮物。）

＠＃＄％...當下無言！

接著看他早在廚房開始忙乎起來，又不要咱們幫著做菜，便在他指引下，三人翻閱著他搬出來的昆蟲標本、畫稿和收藏的CD（都是民國初年上海老歌），看著他一堆稀奇古怪的東東，三人不時的歡鬧著，也往往讓男主人跳出廚房，忙著解釋。

好不容易菜全上桌，中菜西吃。餐盤襯著鮮麗的桌布，三層相疊，又各自為我們斟上一杯紅酒；燈光轉成暈黃，而客廳音響傳來夜上海的歌。

而看著他開始慎重地為我們添上精心烹煮的五穀雜糧飯，並輕聲介紹菜色時，我不禁暗笑起來，覺得請我們這頓很有情調的飯是不是太浪費了？！

好像慢食近一個半小時，大夥這才收盤起身。待主人清洗善後，他燃起一只煄香爐，放在客廳一角，大夥圍坐地板上，聊將起來。

這時，音樂也應我的要求，換上年代比較年輕的曲子，結果找來找去，只剩陳明章的〔戀戀風塵〕。

吉地聲輕柔地彈著，鼻裡吸著淡淡的甜香，燈光仍是暗著的。

我們從工作、友人八卦到前途願景，漸漸地，男主人談起了當兵軼事，也談起了遭逢兵變的沉痛。

他說，服役三年就等於是沉淪三年，為了那段逝去的初戀，他揮霍自己在燈紅酒綠之間，並給自己下定目標：只等服完役那一天，就棄絕過往的一切，重新為人！

他幽幽地談著，帶著點苦澀，而這意外的「故事」，讓我們三個女子不知該說什麼，有人甚而眼眶紅了。

我仍懷疑他的決心，三番探問，並對他的際遇覺得不可思議。想看眼前這位宜家宜室的好男人也曾有過這段迷失的過往。

他最終發現氣氛沉重了，不得不笑鬧起來，跟我們說起酒店的荒謬趣事，而結果亦感歎一句：有了這番經歷，我才懂得人生的苦難不是只有自己才有，每個人身後都有他的滄桑。

晚間十一點多吧？！女主人才上晚班回來，我們這才驚覺玩兒了這麼久，忙跟女主人招呼幾句後，便由著他帶我們下樓，指引回程。

冬天的夜風陡寒，刮著我們的臉痛著，在臨去的一刻，我們似乎都帶了些心事，記得我對他說：以後一定要好好的。

他笑了笑說：沒事啦～～真的都過去了！

是的，都過去了。

記得回鍋那年的公司尾牙，他居然出現在眼前，人變清瘦了，但更有精神。

我們有些陌生，但仍能彼此微笑。問起他的近況，他說：

我有女兒啦，上小學。每天都是我騎單車接送呢！所以女兒很黏我...

浮生世事，來去如煙，就是這樣了。

※陳明章－〔戀戀風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