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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我想和這個世界談談(9)
2012/11/08 17:22:24瀏覽163|回應0|推薦5
  
  在8301房間里醒來的時候,我第一反應就是去陽臺上看一看1988還在不在,白天看這間房間的設計更加奇怪,它的陽臺快要大過它的房間。1988依然膩膩歪歪地停在路邊。陽臺上還有一個水龍頭,我在陽臺上洗漱,展開了地圖,設計了一下旅程,想自己還是能來得及趕去接上我的那個在遠方的朋友。我把地圖折起來放在口袋里,推開門,不知是什么樣的感情,我想起了娜娜,她此刻一定在明珠大酒店里睜開眼睛,雖然我心懷愧疚,但我也無怨無錯,至少她睡了一個比我要好的覺,因為她睡著比我更好的床,而且手里還有一小筆錢,至少能吃飯住宿,當做路費,也足夠找到十個孩子他爹。我甚至隱約覺得如此對待一個妓女一定會被別人恥笑。但我覺得丁丁哥哥不會笑我,我便心里平靜。事實上,現在的我,已經比死時的丁丁哥哥大了不少,但在做到任何有爭議的事情的時候,我總會把他從記憶里拽出來,意淫他的態度,當然,他總是支持我。我告訴自己,不能看不起娜娜,不能看不起娜娜,但我想我的內心深處還是介意她與我同行。無論如何,這個人已經在我的生命里過去了,唯一留給我的問題便是,我應該是像期盼一個活人一樣期盼她,還是像懷念一個死人一樣懷念她。但這些都無所謂,長路漫漫,永不再見。
  我打開了房間的門,掏出1988的鑰匙,走過樓梯的第一個拐角,我就遇見了娜娜。
  我以為我夢游去了明珠大酒店。
  娜娜和我一樣呆在原地,一直到一個下樓洗衣服的赤膊工人割斷了我們的沉默。他說,你們兩個挪一挪。我和娜娜往邊上挪了挪,娜娜淚水直接落在了臺階上,說,對不起。
  我說,對不起。
  娜娜和昨天看上去不一樣,漂亮了一大截,她給自己化了妝,而且化得還不錯,但她的妝很快在她的淚水里花了。她又說,對不起。
  我說,怎么了娜娜。
  娜娜扯住我的衣角,說,對不起。
  我說,娜娜,究竟怎么了。
  娜娜說,對不起,我欺騙了你。
  我頓感角色錯位,問道,怎么了?
  娜娜說,我拿了你的錢,但我沒有去開房間,我溜走了。
  我輕輕啊了一聲。
  娜娜說,對不起。
  我說,那你,后來,你……
  娜娜說,我去了酒店的前臺,然后從后門走了,我知道你一定等了我很久,然后你找不到我。
  我說,嗯,等了一會兒。
  娜娜說,你要把錢要回去么?我現在就可以給你,但是我住宿用了點兒。
  我說,不用。你怎么能不告而別呢?
  娜娜說,對不起,我害怕你丟下我,我也知道你會丟下我,本來這個事情就和你沒有關系,但是我還是害怕,我已經沒有錢了,但我不會問你要的。
  我入戲了,還有點生氣道,于是你就拿了錢走了?
  娜娜說,嗯。
  我說,難道我還不如這幾千塊錢重要?
  娜娜說,不是。
  我問她,那你跑什么?
  娜娜說,不是跑,我覺得你遲早要放下我,我還是走吧。
  我說,你覺得我是那種人么?
  娜娜說,是。
  我說,我真的是。
  我突然從惡人變成了受害者,不知該怎么描述心情。我對娜娜說,走吧,上路吧。
  娜娜說,多不吉利。
  我說,那走吧,出發吧。
  娜娜問我,我要跟著你做什么呢?
  我問她,你能做什么呢?
  娜娜說,我什么都做不了,本來我還有能做的,但現在也不能做了。
  我說,那你就踏踏實實走吧。
  娜娜問我,你會有什么負擔么?
  我說,沒有,但我會增加一點油耗。
  娜娜很緊張,問我,那怎么辦?
  我沒有辦法回答她。
  在街邊吃了早飯,就如一夜夢境,我們重新坐進了一臺車里。娜娜把自己的妝補了,我問她,你自己給自己畫的?
  娜娜說,是啊。
  我本想和她繼續這個話題往下聊,但我停住了,突然對她說,娜娜,你千萬不要覺得我愛上你了。娜娜,你不會愛上我吧?
  娜娜說,不會,不會,你放心,這點兒職業操守還是有的。
  我說,你們還有職業操守?
  娜娜說,那當然有。
  我笑道,那你們還有職業楷模?
  娜娜說,那自然也有。我們有一個一姐的。
  我問,她叫什么名字?
  娜娜說,叫孟欣童。
  我贊嘆了一聲,說,原來這個行業里最一線的還都是有正常的藝名的,是不是只有你們這樣二三線的才用重疊字啊,什么娜娜啊,珊珊啊。
  娜娜說,那是,人家的名字可是算過的,不過她的確漂亮,我是從來沒有見過她,但是我有一個顧客看到過,我們都知道她長什么樣子,因為有她的照片。這個顧客就喜歡和我聊,每次點我就讓我給他按摩,但他給的錢一樣多,所以我就很樂意和他聊,他說他上次去卅城,就終于見到了那個光電波拉皮傳說中的全國頭牌,真的好漂亮。他拿了一個號,就等著叫到號,然后飛過去。但是后來他沒能飛過去,因為他排到只差了兩百多號的時候,孟欣童就消失了,后來再沒有消息了。
  我問娜娜,去哪里了。
  娜娜說,我哪知道。可能是死了,可能是傍到人了。但是我們都給她算過,她的總收入肯定是過千萬的,她不光光是卅城的頭牌,她可以說是全國的頭牌,雖然北京有幾個夜總會,名氣很大,但是都壓不過她,你要找她,還得特地飛到卅城去,你要特地坐飛機,然后轉汽車兩個小時,才能拿到一個號,那是什么概念,然后提前一天通知你,你得過去,還有拿了號以后輪到這個人,然后特地從歐洲飛回來的。你是不在這個圈子里,你不知道這個奇女子的厲害。她可是我們的偶像。只可惜她最后就不見了。
  我說,說不定人家就是換了一個城市重新生活呢?
  娜娜笑道,說,干我們這一行的,換一個城市也就是重操舊業,有時候不是因為我們缺錢,也不是我們喜歡干這一行,就覺得我們只會干這個,可能我有一陣子不缺錢,但我還得干,我只覺得這樣最有安全感,哪怕完事以后人家嫖客跑了,都要比在家里停工一天覺得踏實。
  我說,那你還真挺辛苦的,一個月要干滿30天。
  娜娜認真地對我說道,不,是25天。
  我說,哦,忘了你們的天然假期。那你不交男朋友么?
  娜娜說,交啊,以前我的一個同學,后來追求我,我不知道怎么著的,稀里糊涂就答應了,我們在兩個城市,是在電腦上重新找到對方的,后來在電腦上確立了戀愛關系。他一直要求來看我,但我哪里來的時間啊,只能等我每個月放假的時候和他見面,他就坐火車過來,我們大概這樣堅持了半年,后來就不好了。
  我問,為什么不好?
  娜娜說,他一共坐火車來了七次,每次我都例假,但我又不敢用嘴,我怕我忍不住太熟練了把人家嚇跑,我們就這樣憋著,后來他受不了了。我們吵架了,然后就分手了。
  我說,你那個小男朋友還挺能忍的,分手他怎么說的。
  娜娜說,他說,我知道你是一個好女孩,我知道你這么做都是故意的,你想把你的第一次留給新婚之夜,你是我見過的最純潔的姑娘,但是,我們總不能一直這樣,我來一次也不容易,你下次能不能在不來例假的時候找我來?
  我和娜娜同時笑得不可自支。
  娜娜指著前方,說,看路,看路,你開歪了。
  我大笑著說,哈哈哈,最純潔的姑娘。
  娜娜跟著笑道,說,是啊,這傻×。
  我收住了笑,扶著方向盤。
  娜娜把雙腿蜷在座上,抱著自己的膝蓋說,按理來說,其實他挺好的,我應該挺對不起人家的,但是為什么我一點都不內疚呢?
  我接著問道,為什么呢?
  娜娜說,因為我不愛人家。我絲毫不愛人家,我不愛這種類型的。
  我問娜娜,那你愛過誰?
  娜娜說,我還真愛過一個人。
  我自作聰明道,是不是你高中或者大學的師哥?
  娜娜瞪我一眼,道,對不起啊,我沒上過。
  我忙說對不起。
  娜娜流露出了一個微妙的不快,然后又被骨子里的愉悅所覆蓋,道,是這樣的,我喜歡的那個男人,是我第一家去的洗頭店的老板娘的老公。
  我說,哦,那就是你的老板。
  娜娜嚴肅道,不是的,那不一樣的,那個店就是我們老板娘開的,他老公自己開了一個其他店,做的生意要大很多。
  我問,做什么生意?
  娜娜說,他開了一個桑拿店。
  我說,這不是一樣嗎?
  娜娜立即向我科普道,這哪一樣,當然不一樣了,規模完全不一樣,一個洗頭店,10萬塊錢就能開起來,一年最多賺個二三十萬,一個桑拿沒有一千萬都開不下來的,弄好了一年能賺兩三千萬,當然,我當時去的那里小地方,開桑拿規模不用那么大,但是檔次還是不一樣,洗頭店里全套150就給你了,桑拿中心里怎么都要300多。我老板娘的老公還是很有氣質的,而且很能罩得住的。
  我說,那后來呢?
  娜娜說,嗯,被抓進去了。
  我說,他不是罩得住么?
  娜娜說,罩子再大也有個半徑的,他跑到外地去賭博,給抓了。
  我說,你喜歡人家什么?
  娜娜說,我喜歡他罩得住。
  我不屑道,那不是最后也栽了么?
  娜娜說,那不一樣,至少在栽之前讓我有安全感,他是唯一一個讓我有安全感的男人。別人就這么來了又走了,我和他一起待了三年多,那個時候我還不會做這個行業,是他手把手教我的,我第一次試鐘就是他試的。
  我說,那他老婆呢,就是你的老板娘呢?
  就是老板娘安排他來一個一個試鐘的啊,但是我沒有能夠進桑拿中心,還是在洗頭店里工作。
  我略帶傷感問她,娜娜,那既然你這么喜歡他,他怎么沒把你安排進桑拿中心呢?桑拿中心應該提成也會高一點,工作起來也安全一點。
  娜娜說,是啊,在那個時間里,進桑拿中心就是我唯一的夢想。
  我笑話道,你就這點追求。
  娜娜說,那怎么了,至少我一心要往高處走。
  我點了一支煙,說,接著說說你的故事。
  娜娜說,把煙掐了。
  我忙把煙掐了,說,對不起。
  娜娜擺弄著安全帶,對我說道,那個老板叫孫老板,他一直換名字的,我就叫他孫老板,他很早前是從機關單位下崗的,哦,不,是下海的。我最早去的那個地方是宜春。你不知道那里吧,那是一個很小的縣城。我從家里出來,就到了那里,因為火車到那里要查票了,我是從家里跑出來的,當時我身邊什么錢都沒有帶。可其實那個地方離我家并不是很遠,因為綠皮火車我只坐了一天,我想可能也就六七百公里的路程。
  宜春是個很小的縣城,哦,我剛才說過了。我那年多少歲?我想想,我那年反正不到二十歲。我就出來了。我還算是我們那里出來的晚的。我小時候的姐妹們都出來了,全國各地,我從十六歲開始,身邊的朋友就不停的少,不停的少,到我出來的時候,已經沒有了,只有我弟弟。但我弟弟算不上我朋友。
  在宜春我待了三年,四年?差不多四年。你問我為什么喜歡孫老板?我也說不清楚。反正我覺得我要是有這么一個男人,我就知足了。我當時要一個什么檢疫證之類的還是什么,反正我也不是很清楚,假髮就是像市場上賣的豬肉一樣,表示自己很干凈的那種證件,我說我該怎么去弄啊,孫老板一個電話就搞定了。他很有門道的。老板娘開車違章了,他也是一個電話就搞定了,反正什么事情都是一個電話就搞定了,連電話丟了,都能一個電話就搞定了。
  不過我不喜歡孫老板也難,他是我那個四年里唯一一個常能看見的男人,其他的男人,基本上都只能看到一眼,后來隨著我業務水平的提高,有些男人能多看兩眼了,但是你知道那幫男人,多虛偽,說得好好的,下一次還是要點我,下一次過來就點了別人,還假裝跟我不認識。不過我也能理解,一樣是花錢,當然要玩點不一樣的,玩來玩去都是一樣的,那和在家里陪老婆有什么區別。但我就接受不了他們瞎說。孫老板很栽培我的,他一直惦記著要把我調到桑拿去,但是老板娘攔著,因為我做到后來,也有了不少的熟客。你別看我姿色一般,其實我化妝一下,還是挺漂亮的,真的,你看,我今天和昨天有沒有什么區別?我以前就是學化妝的。我本來是想做化妝師,做化妝師能給好多明星化妝,真的,我特喜歡,這么多人摸不到他們,我讓他們閉眼,他們就閉眼,我讓他們張嘴,他們就張嘴,我想摸就摸,想捏就捏。這多爽。我把這個想法唯獨給一個客人說過,那個客人說,沒有安全感的人一般都特別有控制欲。我覺得我應該是沒有安全感的。誰有,你說誰有,我就沒見過一個有安全感的,連孫老板也沒有,要不然孫老板怎么還會把錢藏在洗頭店的熱水瓶里。孫老板夠厲害了吧。不過他也沒見過明星,你見過明星么?
  我看著娜娜,說,娜娜,說話要連貫一點,就昨天說你去醫院看病那一段就很有邏輯,今天怎么就邏輯混亂了?
  娜娜說,昨天是說故事,今天是說感情,說感情當然就混亂了。我說到哪里了,哦,孫老板,你先說,你覺得我今天給自己化的妝怎么樣。
  我端詳了兩秒,說,真的不錯,比那天沖進我房間漂亮多了,那天你如果化妝成了今天的樣子,我就多給你一百。
  娜娜馬上微微從座椅上騰起身子,說,對了,說起錢,還給你,被你逮住了,我就不黑你的錢了。你給我的錢,我只花了六十,在凱旋旅店住了一晚上。
  我說,為什么你只要六十,我住進去就花了九十八。
  娜娜說,你們男人就是不會過日子,你可以砍價的嘛。我就在那里砍了好長時間。我說我先住一天,看看好不好,然后我有可能長包一間房間,她就六十給我了。唉,我們真是傻×,早知道這樣,在凱旋旅館開一個房間就好了,還浪費一間房間。唉,對了,昨天晚上我還老想起你,不過你別誤會了,我不是喜歡你,我就是覺得挺難受的,你想我么?
  我說,我沒有。
  娜娜說,嗯,那就好。我看過很多男人的,想你也不會喜歡我,我也就沒動那個念想。我見過的男人也有這個數目了。
  娜娜說著張開了自己的手掌。
  我說,五位數。
  娜娜說,白癡,你當我機器啊,哪有那么多。幾百個得有吧。
  我說,那你把手張開干什么?
  娜娜說,哦,我在看掌紋。你看我的愛情線,算了,你還是開車吧,別看了,你看我的愛情線,它和事業線繞在一起。不過我的生命線很短。你看就到這里,大概三十歲,不過在這里,你看,哦,你管你開車,別看,就是這里,這里會有一個新的分支。這就是我的孩子。嘿嘿。對了,跟你說回孫老板的故事,其實我和孫老板也沒有什么故事,他每次來都要和我試鐘,看看我的水平有沒有提高。我本不應該要他錢,因為他過來,老板娘也不會抽成,但是我每次都要問他要十塊錢,你知道為什么嗎?
  我說,為什么?
  娜娜說,因為如果他給了我錢,我心里就舒服,我們就是做生意的關系,只有我的男人可以上我不付錢,但他又不是我的男人。雖然老板娘和他也沒什么感情,但是他又不可能跟人家離了跟我走,我怕我感情上接受不了,所以我一定要收錢。
  我說,你真怪。
  娜娜說,直到有一次,我徹底崩潰了,我哭了一天一夜,那次完事了,他告訴我,冰冰,哦對不起,那個時候我叫冰冰,他說,冰冰,對不起,錢包忘車里了,今天就不給你錢了。我當時就急了,說不行,你再掏掏口袋,哪怕一毛錢都行。孫老板說,我光著,哪里來的口袋。我當時就把衣服給他拿過去了。他掏了半天,說,冰冰,我今天真的沒有帶一分錢。真的沒有。我聽到這句話,當時就不行了。我抱著他哭,哭得他都傻了。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傻掉,你知道孫老板是一個很鎮定的人,我從來沒有看見過他不知所措那種樣子,我眼淚全都沾在他的身上,他說,冰冰,對不起,我真的沒帶錢,下次我給你補上。我說,你這個白癡,你怎么可能懂。
  我說,我也不是特別懂。
  娜娜雙手撐著扶手箱,說,是啊,你怎么會明白,干我們這一行的,身體都給了人家,總得給自己留點什么。我有一個姐妹,死活不肯用嘴,她就是要把嘴留給他以后老公,結果一次一個男的喝醉了,弄半天不行,那男的非要讓她用嘴,她不從,被那個男的打的,十天以后才來上班。警察都來了,后來他賠誤工費,可你知道我們這算什么工作啊,怎么算誤工費啊。有一個姐妹,從頭到尾都必須用套,這倒好,干凈,她說只有她老公才能不用套,但問題是這樣的話收入就特別少,熟客也不喜歡你,以后也不點你,你的點鐘少了,系統廚具都不一定能留下來繼續干,大家都不是那種長得如花似玉的,還不是靠著敬業的精神么,你說是么,你不滿足客人,你又不是大美女,你說這怎么弄。你說我出道的時候多傻×呵呵,什么都不知道,我能給我以后老公留什么啊,我什么都沒能留下,留一個不知道爹是誰的孩子?我該用的地方都用了,我只能安慰自己,說以后給我的男人唯一留下的福利就是,上我不用給錢。但是孫老板,這個王八蛋,他居然沒有給錢。
  我聽著久久不語。
  娜娜怔怔得看著前方,說,不知道他現在怎么樣了,我想去找他,可是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你說這一路上這么多的縣城,這么多的房子,他在哪一棟里呢?
  我說,可人家有老婆了。
  娜娜說,我可以的。我沒問題的。你說我們到這個世界上來一遭,不就是為了找個喜歡的人,有個孩子,這就可以了。我就是不幸,這兩個沒能結合起來。我可能跟你這么說顯得非常的平面,你也不能夠深入的了解孫老板這個人,你一定覺得他和普通的開浴場的男人沒什么區別,但是他真的不一樣,你要相信我,我見過那么多的男人,那么多,除了孫老板,我真正動心的還有一個,他說他是一個音樂制作人,我喜歡王菲,他說他以前是王菲的制作人,我當時就特別激動。他留長長的頭發,人瘦瘦高高,我們盡在床上聊王菲了。我說,你也是一個有頭有臉的人,怎么會來我們這種這么小的洗頭店呢。他說,他在體驗生活。我很高興,把姐妹們都叫了上來,說,大家快讓王菲的制作人體驗體驗。他說,太多了,太多了,忙不過來,歌要一首一首做,女人也要一個一個做。你知道么,我們都喜歡王菲,我唱得特別像王菲,床墊訂做容易受傷的女人,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受傷的女人,得得得得……我唱的怎么樣。當時我也唱給他聽了,他說,很好,說我很有音樂的潛質,下次帶上唱片公司的老板過來聽我唱歌,說不定可以包裝包裝。我說,那我得趕緊告訴老板娘,你們如果過來的話,這里就蓬蓽生輝,你們包裝包裝,我們這里還得裝修裝修。
  他說,我們可以包裝出一個勵志的歌手,你是從社會最低層出來的,當然,我們不會說你是干這行的,但我們可以說你是一個捏腳的,平民天后。到時候我幫你做幾首歌,能不能站住腳跟一炮而紅還是要看機會的,我不能給你打保票。
  我問他,我能見到王菲么?
  他說,等王菲錄歌的時候我通知你,你過來到棚里就行了。
  我說,棚在哪里啊?
  他說,北京。
  我說,哇哦,你這一路體驗的真夠遠的。
  他說,嗯,因為一直在北京待著,藝術的細胞有點枯竭,需要山谷里的清風吹醒我,也需要旅途上陌生的果兒傷害我,果兒你知道么,果兒就是姑娘的意思,我們北京這個圈子里都這么叫,你要先熟悉起來,萬一你到了北京聽不懂,鬧笑話。
  我說,嗯,果兒,我是果兒。
  他說,好,這個名字真有范兒,你叫什么名字?
  我說,叫我冰冰。
  他說,你已經有藝名了啊,這樣,你還是叫冰冰,但你要改一下你的名字,因為北京已經有兩個冰冰了,你知道的吧,所以你的名字里可以有冰字,但是你可以和果結合起來,叫冰果。你覺得怎么樣,藝術氣息和搖滾范兒完美結合。
  我說,冰果,好啊。
  他突然又撓頭說道,冰果,不行,聽著像毒品。
  我說,沒關系,毒品讓人上癮。
  他當時就兩眼發光,說,真是不虛此行,真是不虛此行,我想好了,如果給你做一張專輯,專輯的名字就叫《冰毒》,你覺得好么。
  我當時眼淚就刷一下流了下來,不是被這個名字感動的,我當時就覺得,如果我真的出了唱片,那么我就有臉去參加以前小學初中的同學會了,我要不要帶一個助手?我覺得還是不要了,太裝×了,還是讓司機和助手遠遠地等著就可以了。我覺得我還能上臺唱歌,還給這個世界留下一張唱片,你知道么,我在這個世界里留下了東西,那我就死了都無所謂了,只要我能夠證明我來過這里,我就不怕死。我從來不覺得我應該屬于這個世界,這個世界是我們去到真正的世界之前的一個化妝間而已。而且我變成了一個歌手。你知道那種感受么,于是我就哭了。
  王菲的制作人一看見我哭了,說,“冰毒”這個名字真的很好,從專輯運營的角度來講,市場定位非常準確,就是那些迷茫的都市青年。他們天天在夜店里混,天天溜著冰,但是突然有一張叫“冰毒”的唱片,太震撼了。
  我淚眼里看著他,都快看不清楚了。
  這個時候,老板娘在樓下叫,到鐘了,要不要加鐘。
  我說,你加一個鐘吧。
  他說,不了,人生海海,我只停留一個鐘。這是我的電話。
  他把自己的電話號碼用一個一塊錢硬幣寫在了好久沒有粉過的白墻上,我們那個墻壁粉刷質量那個差哦,石灰粉刷刷地往下掉,掉了我一床單,我的床頭正對著窗口,揚起來的粉塵顆粒一顆一顆的,外面太陽好大啊,我的眼淚就這樣干在臉上,我說,那你什么時候再來。
  他說,我要去北京商量一下,雖然我是一個制作人,但我也有一定的決定權,不過你不要太放在心上,本職工作還是要做好。你等我消息就可以了,你的聲線非常好,當然,你的身材也非常好。我是有信心的。我這走了一千多公里,你算是我的一個大收獲,所以說皇帝都要經常離京微服私訪,好的藝術都在民間,科班出身經常干不過那些半路出家的,這個你要放心我的實力。多少錢?
  我說,你給十塊就行了。
  他大吃一驚,說,你們這里真便宜,北京要一千多。
  我說,不是的,我只收你十塊,我是虧的,因為我還要給老板娘八十。但我只收你十塊。
  他掏出來十塊錢,放在我手里,說,未來你的出場費是這個的一萬倍。
  我說,我只要能出唱片,只要能唱歌就行了。
  他說,記住,誰也不能妨礙你唱歌,我會去促成這件事情,合作愉快。
  我伸出了手,說,合作愉快。
  然后他就走了,他穿著一件呢子的風衣,斜挎著一個包,還有大大的圍巾。那是冬天,他剛走出門就對著手哈了一口氣,白茫茫的。我一直站在我的小隔間的窗口發呆,那天我都沒有接客。我傻了整整一天。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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