剝菜外一首

剝菜

掰下一片片高麗菜葉，逐片清洗

愈後來，綠愈來愈白，白愈來愈嫩

顏色溫潤，沒帶什麼沙子

想必越裡頭保護得越好

在嚴寒中層層包裹，不見天日

一刀切開菜根，掰出最裡層

最嫩的菜芽形狀初具

如胎兒，蜷縮在子宮

或許有一天，它也會長大如外圍的葉片

想這菜，若非生長在寒冷的地帶

或許基因裡就會被安排各自生長

不因寒冷而蜷曲成球，一層保護一層

葉片會在陽光下開展

如一雙雙伸懶腰的手臂

曬久了發綠，風吹了帶沙

不可食，在山野之地終老一生

那麼它們就不會是教人豔羨的嫩白

每片葉子都健康且老韌

沒有誰在保護誰

沒有誰在委屈

一朝我與它們在山上相見

看它們自在地綠著，擁護山的顏色

便連連道好

道此日你我乃以古誼相見，青山綠水

高風亮節，絕無肚腸曲折污穢之事也

守喪

為你摯愛的人，斷絕七情六慾

一年．你不願意麼？

是的，我不願意。

好吧！原來你忍心。

一輩子好好活著的人啊！

我的死，能換取你幾天的憔悴嗎？

我向來是個愚鈍的人

只能用最簡單的方法，來確定愛

比如牽我的手，或者守喪

都很具體，適合我簡單的心靈

可以麼？我想看到冷靜的你所流的眼淚

不要馬上就說你會好好活下去

你向來都活得很好

你的輕鬆與沉重，是秤的兩端

秤我整個輩子最後的重量

我的靈魂正在散去，稀薄而無體力

卑微的一生最後，終於可以當七天主角

看你們行禮儀，不敢笑

不敢看連續劇的新劇情

我彷彿走在綱索上驗證自己

你們守喪，我就不會跌下來

那張慣用的大頭照，正在向路人微笑

因為我躺著，今天的交通有些擁擠

這一輩子，終於小小使了一次壞

過路的人們，我就要入土了，請你們再等等

在這個自殺也傷害不了誰的冷冷的年頭

你用最懶的方式，走在時代尖端

率先指責鄉人的虛偽

清晨，露水蒸發得很自然，沒有絲毫勉強

一二三四五六七，你說要給我的眼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