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募兵海報的聯想

    幾天前，軍校畢業卻早早退伍的好同學回國省親，順便探望諸重要他人，盤桓數日把酒言歡暢所欲言。未久歸期已至，乃親送其搭車北上轉機回僑居地。火車準點，我們卻早到了些時刻，百無聊賴之際，見車站牆上有國軍募兵海報一則，仔細端詳好一陣子殺殺時間。同學對上面大而醒目的薪資價碼和前程規劃，若有所思地嘟嚷著：「什麼都有，就是沒了革命精神。」這話，出自「『前』革命軍人」口中，自然也無甚驚奇之處。去國多年，他已不知那個板板眼眼「國家需要你！」的老辭早已不時興。當年喊得鎮天價響的「革命軍人」，現今也時髦得和國外「職業軍人」同步。咱這位老同學卻仍然兀自對此大驚小怪，讓本人也不禁為他有著「呂伯大夢」的莞爾。

    問題重點倒不在這裡。所謂「小人閒居為不善」，既是閒來無事，這張海報就差點被我倆四隻眼睛、外加兩付老花眼鏡看得破孔。不巧的是，真還「看破」了些奚竅！套句電腦術語，這海報上頭至少有兩隻「蟲蟲」呢。第一，這張海報已經過了時效，卻沒人理會。二來，宣傳文字「待遇優渥」印成了「待遇優『沃』」。不知這「渥」、「沃」二字的字面意義何時相通了起來，讓我等面面相盱。   

    繼而再論，國軍相關單位在公關宣傳手法能跟得上世界潮流，實乃一大進步，應該肯定與稱許。但咱們這些老弟長官「只問耕耘」之餘，卻不問「收穫如何」的悶頭苦幹，有檢討必要。想想一張海報，在層層疊疊官僚體系下，終於能夠被核准張貼在外，肩負起保家衛國第一線任務，這等重責大任勢必得要經過多少長官嘔心瀝血。否則丟人現眼不說，學藝不精之餘少不得有陣子難看。卻不料這批海報不僅錯別字在前；而且時效已過多日，更也無人聞問或回收的做法，這可就又得記上一筆了！

    聯想到吾等既在行伍中進出過一段時日，有關錯別字類等戰史故事，當然也多所涉獵。戲劇裡「張大帥」插科打諢、胡扯一通情節姑且存而不論，記憶中比較有名的，該數美國這位「古典」傳奇大將 / 戰將巴頓（Gen. George S. Patton. Jr.,）。話說這人自幼罹患一種在當時醫學界和教育界都無法察覺、更別談解釋和醫療的怪病，使得當下的他既不能讀書也不能寫字，因為書本上那些字跡在他眼裡，似乎一個個都是到懸著或是被人弄反了一樣。直到半個世紀過去，所謂「難閱症（閱讀能力部分喪失症）“Dyslexia”」；後來又有稱之為「注意力不足失調症“Attention Deficit Disorder”」的毛病才被發現。雖然小巴頓在家人無盡的愛心和自身努力下，終於克服了學習障礙，但提筆時錯別字已成家常便飯，及老也仍然如此。可是他卻仍然在軍務之暇勤於寫作，其後不但成果斐然，而且居然還有人稱讚他文筆不錯、詩作造詣也頗有水準。為他在軍旅生涯的「聲名」博得一些好彩頭，是也可以想見一個成功者自我成長的期許。妙的是，從來沒有人把他歸類為「儒將」之列，想必也許是在歐戰場上「戰將」、「猛將」的鋒芒太過之故。

就此敬謹奉上一則有關巴頓將軍錯別字的戰史故事，博君一粲之餘，是否能有所啟發，但盼有此慧心。話說，被英國御用文痞Charles Whiting指稱之為「巴頓指定的傳記作家」的Ladislas Farago先生（這位出身自東歐猶太裔的老兄也頗傳奇，二次世界大戰時段美國太平洋戰場上「幹掉山本」---狙殺「偷襲珍珠港元兇」山本五十六大將的研究案便係出自其手筆），其在歷時12年的力作《巴頓將軍傳》書裡頭，描寫在二次世界大戰1942年11月上旬的「火炬作戰」時段，這個被稱之為「美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的頭一次大戰役」直前，登陸部隊指揮官之一的巴頓將軍，為著準備即將在戰區散發的法文傳單上兩個單字的「抑音符」和「銳音」有錯誤，對參二處長發了頓「霹靂火脾氣」！那有名的尖嗓子爆音吼道：「你難道指望我拿了這種大老粗的名片，到法國人住的地方登陸？他媽的！」當登陸部隊已經「狂風暴雨般的撲向海岸」，真刀真槍性命交關之際。此時，巴頓將軍手下卻也為著「傳單事件」忙得人仰馬翻，上至上校參謀長、下至文書上士等人全都給動員找來，在旗艦「奧古斯塔號」斗室裡忙碌了七、八個鐘頭，弄得「視力模糊、手指頭抽筋」的還在跟傳單上錯字拼命。

    「軍團司令機要秘書」J. Rosevich上士，對這個「在這種丟人現眼的傳單上加重音符號」之舉，後來就說過：「嗄，他奶奶的！它就像是老闆---一個他媽的絕不能出錯的人。」參謀長文書R. Delmont上士也私下調侃道：「咱們在摩洛哥打勝仗，居然全靠這些該死的重音，也真夠看的了！」

羅列上述故事一則，對應咱等如此精美海報上這斗大「優渥」一字之差，是否也會攸關了募兵效果的成敗？我等難以知曉。但巴頓將軍和J. Rosevich等人在戰爭現場所說「這種大老粗的名片」、「這種丟人現眼的傳單」寥寥數語，不但一再縈繞心頭，而且還「也真夠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