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狂，高大的木麻黃恣肆的哭嚎，我和媽捨下在床上翻滾哀嚎不已的爸

爸，頂著風寒在戰地宵禁的暗夜裡縮頸疾行，黑夜有著魑魅魍魎的恐怖，我

和媽緊緊手環著手，心裡各懷不能平靜的忐忑慌亂。

  夜深且漆黑一片，家家門戶緊閉，媽媽持著手電筒帶我轉進巷子裡，夜狗機

警狂吠，我腳步跟著媽媽前進頭卻不住的往後看，我怕是鬼跟來了，想著老一

輩的常說狗兒夜啼八成是見到鬼了，所以我怕。

  媽媽急敲著門上扣環，嘴邊呼喚著吳仔吳仔，一會兒，木門一聲依歪打開來，

是吳仔的老婆卿嬸來開門，一盞微光映出媽媽一臉驚惶，媽媽急說拜託請吳仔

到家裡， 說爸爸病又發了，轉身又匆忙拉我閃著手電筒的光暈快步奔回家，我

挽著媽半跑半跳的前進，相信被鬼跟蹤了，八成遠近的狗兒都見鬼了所以才會

一路狗吠不停。

  一回到家瞧見弟妹四人睡眼惺忪坐起床上發呆，爸的呻吟聲把他們都叫醒了，

媽叫我先去安撫弟妹睡下又拉我去客廳說悄悄話，矚我待會吳仔大夫來醫爸，

要我得看仔細，記住了，我說看甚麼，我不會做大夫啊?

  媽說妳最聰明會救爸爸，詭異的氛圍叫人想入非非，頓時身負重任的肩膀直

直的挺了起來。不多時大夫提了醫箱進門來，媽媽正為爸爸換下汗濕的衣衫，

我聽媽媽的話站在一旁仔細看著，盯得兩眼發痠，爸爸捲起袖子讓大夫在手上

接上一條細細的管子，一陣消毒味沁鼻，只見醫療動作頻頻，針刺下抽出血的

剎那我同時吸上了一口大大的氣，唉呀....疼呀.....

  我抬頭看見掛在媽媽梳妝台上倒著滴水的玻璃瓶咕嚕咕嚕的冒泡又緩緩的要

滴不滴的滲入管子裡，忙不迭遺的我眼花撩亂，耳聽大人談話點滴，用力記憶

也叫我腦血脹得滿面通紅。

  大夫叫我拿紙筆來，他說我來寫，一會叫我磨藥粉，又叫我夜裡小心看著玻璃

瓶，為什麼?會爆炸嗎?我的疑問放心裡又不敢問。那時我不過是剛上小學識幾個

大字的孩子，我寫的有國字又有注音又有圖畫代替，因為大夫的聲腔語調和我們

不同，所以我聽得吃力，霧煞煞，也不知寫的對不對，左鄰右舍都管他叫外省番

大夫。

  忽然爸爸不再哀哀叫了，蒼白的臉平靜的睡去，我好生害怕呀，大夫走了我靠

近床沿探探爸爸有無鼻息，小心滑摸那接上管子的手，那夜我的心靈特別和媽媽

相依，怕失去甚麼似的，和媽媽打地鋪，緊緊依偎媽媽的肩頭，打算一隻眼照顧

爸爸一隻眼照顧玻璃瓶裡慢慢滴的水到天明。

  幾聲雞啼把天叫亮了，我被廚房裡悉悉縮縮的聲音吵醒，什麼時候我竟睡靠床

邊了，我趕忙跳起來看爸爸，爸爸虛弱的看著我，叫我拿昨夜寫的單子給他看看

，爸爸看了嘴角微微的笑意讓我心花怒放，一百個心都在跳舞，不是驕傲自己有

多能幹而是爸爸會笑了，病就要好了。

  一早就有叔伯前來看望爸爸，爸爸會輕聲說話了，下午時分，寶珠姨悄悄拉我

一旁說著妳要多注意妳爸啊，昨晚大夫開的藥和針管或用了甚麼密件{東西}妳

都要撿起來放著，有好毋壞啊...我年紀雖小倒也能舉一反三，聯想媽媽附耳交

代仔細看著，就也神秘兮兮趕忙把吳仔大夫用過的東西全部收起來放著。

  一整天爸爸依然躺在床上，梳妝台上的玻璃瓶不見了，一碗熱騰騰的稀飯正冒

著白煙，媽媽端進房來問我做甚麼?我沒敢說，回到寶珠姨的身旁再問究竟。寶

珠姨說吳仔大夫就是私下大人口耳密傳發生醫死產婦事件的醫生，據說他曾是一

名軍醫，鄉下地方幾乎醫生難求一位，人人都找他醫百病，就是發生了不幸也

都禁聲不語，自嘆以{先生緣，主人福}認命帶過，我問媽媽，爸爸得了甚麼病

，媽說肚子裡有石頭，大夫說多喝啤酒把它尿出來就好，那豈不是快樂病了，

爸爸不是高唱天天有酒天天醉嗎?每天啤酒又高梁的，我這樣說爸，是因為吳仔

也是爸的酒逢知己，我猜吳仔他在開爸的玩笑才是。

  總是有最驚奇的一天，爸爸手裡握著衛生紙包的碎沙粒踩著鐵馬疾馳五百里{

誇張}回家報喜，不是中愛國獎券，而是...尿出來了，真的不說假，一群大小圍

過來觀看，幾粒細砂子珍貴如鑽石，誇張的叫一群憨厚的鄉下人普天同慶似的嘴

巴都笑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