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09/06/15 23:09:45瀏覽1935|回應2|推薦18 | |
飯桌上,大家慷概激昂的談著新聞人和知識份子的使命與責任。 場景其實也有點諷剌,這群二十多年前活得清貧簡約的文藝青年,如今卻坐在台北最昂貴的路段上的奢華館子裡,一邊憂國憂民,一邊酒池肉林,。 是大學同學們的餐會,每一次聚餐,半頹廢男人總是靜靜的聽著這群朋友們的意氣風發,他知道,這一桌人加起來,幾乎等於是台灣的民意。 有的在新聞圈堅守崗位二十多年,已在各新聞媒體身居要職位高權重,有人更早就轉換跑道去從政,也有人更早已是每天在電視露臉的所謂”名嘴”,這一桌人,除了他自己名利空空,人人頭上一片天,把那一片片天加起來就幾乎是台灣言論意見市場的整個天空。 更難得的是,大家都是乾乾淨淨的好人,不貪不污,不搞錢也不搞權,所以不管在媒體或在國會,沒有誰不能罵或不敢罵的。 「其實也沒什麼,無慾則剛,人若無求品自高,只要不求官不求財,幹記者和幹民代都能幹得清高愉快」那位十年前轉去做民代的朋友乾了一滿杯1982年瑪歌堡紅酒這樣對大家如此豪氣干雲的說。 但是,既然走上政治這條路,總是要面對選票的壓力,其他的人情可以不買單,選民服務的事總避不掉的吧?大家忽然從他的話轉回來質問這個據說即將入閣的政壇明星。 「服務?當然要做啊,紅白帖和清水溝搞路燈修馬路的事才是選民心中的大事,不做不行的」他坦白自己雖然貴為國會議員,有時還是要幹些村里長的工作。 「但是,這把尺就放在良心上了,不能做的事我是不會做的,總之,從幹記者到現在,我的操守是徹底清白可以讓人檢驗的,從來沒有怕過誰,管你是那一黨那一派,我是六親不認,只問是非不問色彩」他越講越得意。 於是,像在平靜的海上起了個大浪一樣,這桌在新聞和政治圈征戰多年的老兵好像又回到了當年大學時的革命青年歲月,一個個訴說自己在過去的人生裡是如何義無反顧的追求真象,每個人看來都可以為了追求真象犧牲一切。 「說真的,只有我們學新聞的才是永遠的社會良心,台灣這社會如果沒有像我們這樣一群勇敢又有使命感的新聞人,這社會早完蛋了」那位當紅的名嘴也豪情萬丈的把一滿杯的麥卡倫30年一飲而盡。 於是,一場丹心汗青的晚餐吃得人人熱血沸騰,這群視功名富貴為無物的社會意見領袖如此自豪自得的歌頌著自己的清高,喝著歡喜的酒,唱著悲傷的歌。 只有半頹廢男人始終一臉兩難的表情。 是的,他也是個在媒體圈打滾了二十多年的新聞人,沒有發財沒有從政更沒有當官,嚴格來說他是一事無成的,雖然他也完全贊成要毫無保留的揭發一切的真象,在幹記者那幾年也是他唯一的人生信念和目標。 只是,在這一刻,他真的該說出真象嗎? 真象是,這家全台北最有名最貴的館子,飯後水果裡竟然有一隻蟑螂腳。 而且就在他的盤子裡,他看見那蟑螂腳的第一眼,就趕快用那巴掌一樣大的進口青森蘋果蓋住,強忍住作嘔的衝動,是的,那是他有生以來看過最噁心的蟑螂腳,又粗又髒又長,而且竟然在他們飽餐一頓之後出現,而且,全桌就只有一隻,就準準的出現在他盤子裡。 這顯然是他有生以來最掙扎的時刻了,在這一刻,要揭露這隻蟑螂腳的真象顯然是比揭露任何一椿醜聞或弊案更讓一個新聞人為難的。 萬一勇敢的說出來,他也許可以向餐廳老闆要個公道,讓這家餐廳有機會改善衛生和提升服務品質,可以是條大新聞,但是也可能讓這群媒體菁英吐個滿地,大家同學一場,他需要這樣幹嗎? 但是不說出來,顯然是很遜的事,別人會說他連一隻蟑螂腳都不敢揭發,怎麼有臉說自己敢去揭發這天底下所有的不公不義? 包廂裡,媒體菁英們依然談笑風聲,只有半頹廢男人一邊喝著悶酒一邊困在該不該說出蟑螂腳真象的兩難裡。
|
|
(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