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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輝輝精選文摘:左小祖咒的音樂
2005/06/13 14:21:59瀏覽1494|回應0|推薦1


左小祖咒的音樂
【柏蘭芝】

  第一次見到左小祖咒,是在北京樂評人顏峻的新書討論會。我之前沒聽說過這人,也沒聽過他的歌。會後大家一起聊天,一貫愛罵人的文壇大哥大李陀撇過頭跟我說,祖咒的歌詞是最好的詩。我因為習慣了李陀對老中青各路作家狗血噴頭的評論,聽他這樣讚賞祖咒的文字,驚異不已,抬頭望了一眼這位留著長髮,戴著牛仔帽,穿著花襯衫的搖滾青年。當場祖咒跟李陀報告新近的工作,說寫一首歌寫的太長,結果變成一本小說,放在書店裏,賣了一千多本。

  之後,我開始聽祖咒的歌,也逐漸和他變成朋友。祖咒的歌古怪唐突,難以下嚥。他在複雜的音樂結構中荒腔走板,口齒不清,但有時又偏偏冒出幾句可以朗朗上口的旋律,在你腦海作祟,揮之不去。他的歌詞,則是黑色的,辛辣的,和政治的。家裏有客時,我喜歡推薦祖咒的「代表」做為前菜。用近乎是童謠的旋律,祖咒唱道:他們問我江澤民什麼時候也能像葉利欽那樣「我給你們江澤民同志的電話號碼你去問他那是他的事跟我沒關係,我自己還有很多事要忙。」

  我就這樣把他們當作他的敵人
  我已熟練地掌握了世界
  和你們不同……

  這挑戰怪歌極限的音樂經驗總是可以讓我的朋友們為之一愣,然後點點頭說,厲害。

  多年來,祖咒創作不懈。讓人驚訝的是,儘管完全沒有宣傳,他的每一張專輯,竟總有四、五萬張的銷售量。他在全國各大城市有著一群鐵杆歌迷,在他巡迴演唱時給與熱情的支持。我大惑不解的問他:到底是誰會喜歡你的音樂呀?他說,都有,學生呀,工人呀,還有,有暴力傾向的高中生。

  2003年一個夏夜,我見到在北大附近錄音室工作的祖咒。就著一瓶兩塊錢的燕京啤酒,祖咒很興奮的告訴我,這半年散盡家財,獨立製作,做了一些精彩的新東西。於是,就在五道口電影院門口的廣場,喧鬧的路邊攤,我戴上耳機聽祖咒的新歌。首先聽的,是他和陳珊妮的男女對唱:「當我離開你的時候」。

  旋律優美懶散。陳珊妮的聲音天籟似地悠揚。祖咒不太走調的聲音,透著明白,竟是無情又深情。聽罷我簡直不相信這是祖咒的作品。看著被「不是噪音」嚇到的我,祖咒得意地說,這是個情歌,可以做「神鵰俠侶」的主題曲。但他提醒我,歌詞還是很莫名其妙的。

  我聽到了讓祖咒傾家蕩產的管弦樂,當場明白他的錢不是白花的。他的音樂有前所未有的豐富。祖咒傷感但篤定的一個字一個字的唱,我‧不‧能‧悲‧傷‧地‧坐‧在‧你‧身‧旁。

  我感到震動。一下子想到好多朋友,好多過往。我想到台北社會運動的老戰友,他說,行動者沒有悲觀的權利。我也想到把這首歌放給北京的一個友人聽,他曾告訴我,六四不平反,他不可能真正感到快樂。

  曲聲漸歇,我抬起頭,夏夜晚風吹過,我跟祖咒說,你當場成為我的偶像。

  我陸續又聽了好多歌。關注北京城市變遷的我,沒法不喜歡這首「平安大道的延伸」:

  平安大道有一個小店/賣日雜生活品你眼睛眯著/整個人兒看上去都在笑/很多人陪著你笑/他花五塊錢去你的店裏買酒/你偶然找給他五塊五/說他是你的愛人/親愛的朋友/當它還不叫平安大道時/我的兄弟對我說:/一個人感到悲傷就去平安大道/一個人感到失落就不要去平安大道。

  祖咒獨立錄完了這張精彩的專輯,卻還沒找到發行商。我問他怎樣打算,他卻告訴我,夢想弄個表演車走唱全中國。所謂的表演車是個貨櫃車,裏頭載著音響設備。到目的地後,貨櫃一打開,就變成舞台,馬上可以演出。
 
  「其實我也可以商業化運作!」

  他充滿希望的說:「我們可以替商品代言。舞台、音箱都可以上廣告!」

  我瞪著他說:「你還能代言什麼?不是菸,就是酒!」

  祖咒笑笑:「被你看穿了。」

  但我祝福他。在我腦海裏常有他貨櫃車巡演的圖像:他流動馬戲團似的表演車走過大街,穿過原野,在廟口,在河灘,在工地,搭起舞台,打上登光,立刻點石成金,萬般輝煌。祖咒在掌聲和噓聲響起時搖頭晃腦,齜牙咧嘴,繼續他走調的,和不走調的音樂……

  以上的文字,是我近三年前寫的。自從那個祖咒變成我偶像的夏夜,我一直希望有機會能把他的音樂介紹給台灣的朋友。問題是,他的唱片一直沒有問世。

  三年來,我自有我的大江南北,江湖板蕩。

  終於在前幾天的長假期間,我見到了又黑又瘦的祖咒。他說,是因為自費出唱片忙壞的。

  原來,這幾年唱片產業萎靡到谷底,大唱片公司只能靠力捧少數偶像維持。一些另類的小唱片行,不是壽終正寢,就是搖搖欲墜。即使幫你出片,也沒有財力做出有品質的東西。不甘於作品被粗製濫造的壓片所糟蹋,祖咒最終決定自產自銷。

  音箱傳出了這回真正把他房子賠掉了的最終產品。豐富有層次的聲音,像一波波的暗器從四面八方襲來。

  我從沒聽過國內唱片有這樣的品質,下了個極俗氣的評語:這是世界級的。

  這三年來,其實祖咒沒閒著。他做了朱文導演的「雲的南方」的電影配樂。電影在柏林影展拿了獎,卻因為發行商的問題,根本沒有問世。電影沒法上映,電影音樂自然也沒有發行的機會。祖咒還為賈樟柯的電影「世界」寫歌,為年輕的歌手朱婧做製作人……

  林林總總的,祖咒把他這幾年的作品一一放給我聽。

  我望著眼前這個才華洋溢卻乾乾瘦瘦的哥們,心裏一陣忿忿。

  我們這輩三十歲後段的,該平庸的已經平庸的一帆風順了,該腐化的已經腐化的心安理得了,該發瘋的也已經懂得按時吃藥了。眼前這個原本最邊緣,最地下,最瘋狂的創作者,其實是農夫似的,殷殷實實,孜孜不倦的種了滿園瓜果。然而這瓜,竟沒有市場賣!

  這個經濟以兩位數字成長的城市,一個13億人口的國家,其文化產業的基礎設施就不堪到支持不了分眾世界的一點小眾市場?

  由於母版製作昂貴,祖咒這張自製自銷的CD定價高達150元人民幣,僅出版2000套,經由他自己的網站訂購。

  讓我補充一下150元是什麼概念,一斤雞蛋是3塊錢,國家給一個博士生每個月的生活津貼是290元,一個生產線工人的月平均工資是60 0塊錢。

  兩年前,我曾經帶朋友去聽祖咒在一個「工地秀」上的演出。我們遲到了,進場看到的景象是,樂團在間奏,祖咒打著赤膊,穿著緊身牛仔褲,蹲在地上抽菸,手上還拿了瓶燕京啤酒。散場時,我走到台前打算跟他打個招呼,目睹他跟他一個「有暴力傾向的高中生」歌迷的對話:歌迷嚴厲憤怒的說,我覺得你的新作品(就是比較不噪音的「悲傷」)根本遠遠不如你從前的歌!仍舊打著赤膊的祖咒,搭著這個歌迷的肩說:哥們,你愛聽,就聽,不愛聽,就不要聽。

  而這回,在專輯的封套上,祖咒收起以往的狂狷,誠誠懇懇的在出版前言寫道:

  「短期內我是不會再用如此消耗生命的方式去做一張專輯了,為了這樣的一個原因,請不要上傳MP3,如果聽了它的MP3也千萬要記得去買一張正版專輯。經過壓縮的MP3本身音頻與動態都比專輯損失超過 40%以上,這樣的聲音效果相對於這張專輯嘔心瀝血的品質追求,它頂多是一個小樣,這張唱片的聲音細節極講究的處理和極富個性化的精彩特點就聽不到了。」

  他總結道:「或許這張唱片是一代人夢的終結。」

  想到150元的天價,我忍不住再次問祖咒:「能行嗎?」

  「賭一賭!」他說。

  是呀,日頭赤焰焰,而我們,都不能只是悲傷的坐著。

  (左小祖咒最新專輯日前問市,全球唯一能買到這張專輯的方式,是造訪他的網站:www.zuoxiaozuzho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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