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久沒到山野裡深呼吸了？凝視著晶瑩在簷前的小水珠，恍

惚之間，就以為自己身處在竹蔭裏的芋葉上，和著清風搖擺，滾

動在翠綠的葉緣。

　我愛山中的寧靜一向是勝過海的波濤。小時候與外婆住在四面

環山的農場，朝晨看著火紅的太陽，從院子前方的青山冉冉升起

，暮色暈紅了整個天際，輕擁著院子後的青山沈沈睡去，風兒便

一曲一曲的合著催眠，這般唯美的景象，落在一個五歲小女孩的

眼眸裡，是那麼樣的古樸、那麼樣的純真自然，也許當時內心渴

望的是熱鬧玩伴，和塑膠纖維製成華麗衣裳的洋娃娃，多年以後

小女孩更渴望地，還是在鋼筋水泥的建築物中、在雪白的畫紙上

，摹擬巧奪天工的湖光山色。

　　山、不只付予了畫紙顏色，更是給了小女孩一段翠綠的回憶

，和濁世裏永不抹滅的靈秀氣息。

　　這些日子該是春分的季節，山中的櫻花此時也正是綻放最豔

麗的時候，想起林中曲徑野花漫開，熱情地搖擺召喚，簡單的搴

起外套、背包，沿著寬闊的道路朝雲腳的方向而行，轉過幾個大

彎，約莫半個鐘頭，幽然的林中，古意便由四方迎面地襲來，赤

手往頂上做幾個深呼吸的動作，山的氣息充斥著全身的血液，迅

速地轉成一種極為舒爽的精神，這是平日用十罐咖啡也換不到的

清醒！

　　一想至此，心中不免地懊悔著，該把紙筆一併帶出來，寫下

伏在枝葉間的精靈才是。

　　沿著山路爬行，「魚」特地把車放慢，好讓彼此悠閒的心情，

能與風中的落葉一併緩緩溶入自然。

一會兒，清新的芬多精逐漸地多了一股幽幽的香氣，伴隨而

來的潺潺 水聲也在耳際輕輕吟唱著，隨著車子的愈驅接近，輕柔

的 曲子逐漸轉成了急促而清晰的震撼，把山風、鳥聲．．都給淹沒

了過去，我忽地覺得自己也被捲進了那股震撼的流水聲，醺然沉

醉在夢境中，睜眼的同時，如夢如詩的櫻園已在我眼中燃燒了起

來。

　　『多美啊！』他不住地讚賞著。
　　『可不是嗎？』。

　　真是美的令人無語癡立，趁著車停好之餘，我已逕自來到一

棵櫻樹前，一陣清風拂過，數不盡的花瓣也隨之翩翩起舞，落在髮

絲、肩牓、胸口上．．．張開雙臂之際，詩、也在掌心之中一一

地形成，我心底存著無法言述的美感，稍早忘了紙筆的懊悔，現

在顯然是多餘了，風該怎麼補捉？花香該怎麼描繪？大自然的奧

妙只允許我用心來感觸啊！

　　「魚」不知在我身後站了多久，直待蝶兒轉移了櫻花的視線

，在身邊繞呀繞的，待我轉身欲尋其蹤影時，才發現凝望著櫻花的

他，早同我一般醉在櫻園裏了，看著「魚」的醺然我沒敢打斷，

只得輕挪惦步往櫻園邊的小徑走去，如果現在還有什麼慾望的話

，也只是想乘著花瓣隨風飄落，在粼粼的水面上逐波蕩漾，大自

然的美一切都超過了人類的想像啊！佇立橫跨在溪上的吊橋，俯

瞰底下一窪深處的溪床，溪水從上游匯集到這兒，竟成了一塊翠

綠的碧玉，與透明的藍空相互映著。風兒伴著金黃的絲線，灑在

我身、吹入我心，這般水語風情直牽著心魂縱身一躍。

　　『這是一種自殺的念頭嗎？』我抬起頭借問那偶遇的白雲。
　　它自顧自地飄泊，沒理會我的問答。

　　天地之間總存著一層神秘的面紗，一種只可意會無法言傳的

奧秘，又豈是這般凡夫俗子所能理解的？我不禁想起了古人對周

易經的觀感，『閒坐小窗讀周易，不知春去已多時。』；剛想通了

念頭緊挨著又是一個個的連鎖，這般玩味地讓人不捨讀本，偶爾

抬頭稍憩時，早已不知今歲是何歲。天地乾坤不正是如此？以為

很了解山，來到山中才知道後面還有一座，串串的驚嘆才恍然大

悟自身的卑微 ．．．．

　　溪水生生不息的支流、匯集，腳下那塊碧玉不知何時已嵌了

一枚金幣在裡頭，仰天而望日正當中，驚覺自己早已餓得飢腸轆

轆，張臂在原地轉了個圈，像似道別的回眸又想留住些什麼．．

．

　　沿路下山，回顧途中所經過的美景，也一併搜尋可休憩溫飽

的野店，多虧了「魚」的眼尖，才能在滿山翠竹的路旁，找到了

『綠圃』。

起初瞧見了店名，我直誇著主人家的巧思，外頭是由一根

根的竹子所架構而成，鮮嫩的綠色訴說著店家是開張不久的，

內部的格局彷彿皆是天造地設，裝飾窗櫺的是一條條不規則彎

曲的藤蔓，兩條細線穿過乾剖的瓢瓜，不偏不椅的懸在樑上，

瓢裡住著含苞待放的蘭花，幽幽地望著窗外無垠的青草。牆角

下、餐桌上． ．也用了各式各樣的花盆，栽種著國蘭和其它的

花卉。

　　遶了圈，隨意的找個位子坐下，店家沖了壺四季春，親切

地招呼後又匆忙的張羅。品著茶葉的芳香、聽著竹林的低語，

「魚」說此時如能有盤棋子就更能入味，談笑間店家提了把菠

菜，從眼前晃了晃，我定神一瞧，那菠菜的根還緊抱著春泥不

放呢！隔了一會兒，主人又抓了隻雞經過，活生生地看得我瞠目

結舌。

　　『店家，這雞．．？』我忍不住的問道。
　　『這樣才新鮮呀！』店家輕巧地笑答著。

　　趁著「魚」提壺回沖的空檔，我起身環顧四周，這些材料

雖是山中垂手可得，但是所耗費工程之鉅並不亞於世面上的成

品，而店家的烤雞就得花費二個小時之久，那麼他一天能掙的

了幾個錢呢？茶足飯飽之餘，我和魚特地的向主人探詢一番，

才知店家是留美歸國的飽學之士，退了休便開始朝自己的理想

前進，掙的錢多不多對他而言已不再重要，他所掙的只是一份

，能與青山綠水長伴的喜悅，不是嗎？

　　我和「魚」，不禁地相望感懷。

　　清風徐徐，嵐霧也輕挪著身子緩緩地擁抱對面那座山，該

是送君千里終須一別。風火輪載著兩顆愉悅的心，沿路往下滑

行一點兒也不費力，這般的意境也就是所謂的騰雲駕霧吧！

2000/0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