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盤桓數日了,不知怎地,身上總拂不去那海的氣味,隨著內心的一絲輕愁,與北海的一片灰濛天地接了起來。
自小愛上雲深林渺的神秘,看海的日子總是屈指可數,在憂鬱的天氣下,少了彩霞粼粼的夕落,那份極為詭異的迷濛 ,更是難以激起親近的慾望,然而偶遇這陣簫聲,卻讓沉澱的海景起了異樣變化。
那是位樸素的中年男子,揚起洞簫獨自面對那幻化萬千的海濤,彷彿全世界只剩他一人,無視擾攘嘻鬧的人群 ,逕自地陶醉,一個音符一拍潮水,直讓人牽起一種又淒涼又悲愴的情境,憾動著那顆沉寂已久的心,沒有花俏的吹奏方式,只以成熟的深沉與嚴肅來歌頌生命。
烏雲下看不出他的表情,直覺的他正默然和大海交談中,那直視的目光穿透靈魂,我們感應到了兩者之間的默契。
我面海木然而坐,啟開了每一扇靈動窗門,聆賞這極為樸實且純真的樂聲來暇想,是否自己也世故到難以感動?還是我的臉未曾燃亮一些,日子竟是如此的灰黯而蒼老,殘留的記憶只是豔麗的色彩,聽不見細細的潮音...
直待最後一個音符落下,這才驚覺是多麼地失禮、多麼地駑鈍,帶著一種難言的發現驚喜,微笑著踩起新奏的曲子,往另一處礫石滿佈的淺灘行去。
隨性的選了一塊礁石而立,人立在數丈之外,浪潮拍打岸石所飛濺的水珠,仍是不斷蝕其身,海水在遠處澎湃!海水也在近處澎湃!沖撞的裂人心魂,心靈便脆弱得不堪一擊,隨行的友人和我站在相同的位置,面對相同的海,那麼心境是否也同我一般的震撼?
會不會和我一樣恨自己不是條魚,好隨波逐浪穿梭呢?
行年漸長,連縱身一躍的念頭都得考慮再三,不禁地低下頭問著:『那些年,怎麼那樣癡呢?其實,那些往事不也都是顯得很滑稽嗎?』含著霧氣的海面、璀璨粼粼的海面、黑淒淒的深夜,怎管的了水溫太冷、溼透衣裳、淺藏危險的衝動...
臨邊的岩石上一對嘻戲的海鷗,轉移了我們無垠且沉鬱的思緒。 它們有他們的快樂。 那種快樂是我們永遠不會也不屑有的。 我們有的只是在灰濁天色下載浮載沉,無止盡往來打撈作業的漁船,海上的生活未必能豐收,更可能隨時的喪失了自己,卻仍是一份足以自毫的努力不是嗎?
漁火漸漸地亮起,照亮了臉,也照出了關切的情誼,這是背後漁港無論如何沸騰也燃不起的溫暖,且讓這潮音替我們妥善的保存縈迴耳際,讓我們久暗的心隨著潮汐拍打,重新地激起風聲水聲!
2000/0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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