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突然來跟我談為什麼要打分數?
我正跟另一個孩子說話,他很急著要闖進來說話,句子在我和另一個孩子談話的空檔裡,擠進來,又飄在空中,我聽不太清他說什麼,只感覺憤怒!很憤怒.....
我請他等等
我說:可以讓老師把原先的話題結束嗎?
孩子停一下,說好!
於是我結束另一個孩子的話題,再把這個孩子帶到教室外....
轉個場,到外面去繼續話題---這是我喜歡的聊天方式。
教室外頭是走廊,一向明亮通風,抬頭可以看天,運氣若好,能和孩子得著另一種思考角度去剛剛談論的事情。
面對氣呼呼的孩子其實是一種很特別的經驗。
早期教書,我常被這樣的氣呼呼引動更大的氣呼呼,就是兩團氣呼呼。
後來面對氣呼呼,決定不要被氣呼呼影響。氣呼呼是氣呼呼,我是我。
現在面對氣呼呼,常覺自己化身成鳥,歪個頭,老好奇要問:憤怒!你是誰?
你是對著我而來嗎?
如果是,我真希望知道是什麼原因。
如果是我引起,那我很抱歉,我們來看看如何讓它散去!
如果不是我引起,那我們也一起來看看,它要跟我們說什麼?
孩子說:我沒有憤怒啊!我只是提出建議。
是喔.....那我可以接受建議啊!為什麼那麼生氣說話呢?
是喔.....那....那敲著桌面的手又是要傳遞什麼訊息呢?
孩子說:因為我覺得不大聲說,大人是聽不到的。
我說:可是如玲聽的到啊!
我還說:你太大聲反而會嚇到我,小小聲講,我就聽到啦!
孩子說:不可能,要大大聲說才能被聽到....
是喔....要抗議要聲嘶力竭要憤怒要大聲喝斥要標新立異.....才有人注意???
孩子說他想問我的是---為什麼一定要對創作的文章打分數?給等第?
我們岔開話題,聊起過去其他唸書的事情。
聊著聊著,孩子說他很討厭老師總是用分數界定人。
我說包括我嗎?
他說不是。
他說:<有些老師我也知道他是為我好,但我真的很討厭>,
然後我們又聊了什麼?
我其實不太真切記得我們聊了什麼。
孩子不知為什麼說起以前兩個老師把他寫的不好的作品丟回來給他的經驗
孩子開始有生氣的記憶
很氣!
很憤怒!
他說:<你不知道,我以前可是很衝的,是專門在課堂上跟老師對衝.....>
說著這個話的他,氣到眼淚掉下來。
唉呀!我突然看見那個憤怒了!
那個憤怒不是評不評比成績的問題。
那個憤怒是被粗略對待過,甚至被忽略的心。
原來被丟回桌上的兩份作業,並沒有隨光陰的流逝而消失
它們像把刀,插在孩子心上了。
其實對老師來講,也許那只是一份提醒。
但對孩子來說,尤其是當孩子自認為很用心時,那<不經意的丟>,何止是把刀?在孩子還無力分辨大人用心時,那把刀是否還是個字----寫著<棄>!
放棄的棄!
是今天風和日麗,溫度剛好嗎?
我給那孩子打在隨寫創作上的分數引動了好深好深,好久好久以前被丟棄的記憶嗎?
於是,憤怒來?如閘大開!
我試著跟孩子說說我的想法。
我說我當然希望你放下那些記憶。
但你當然也能選擇繼續把他牢記成憤怒。
我比較想邀請你的是:來學著把這樣的不舒服停住吧!!
把不舒服的過往停住,需要更大的力量啊!
我的意思是:
如果你真的覺得那樣憤怒的表達(譬如丟回作業本),即便來自愛,也讓人不舒服的話,那讓他停止好嗎?
就像我們現在這樣,試著看見憤怒從哪裡來,然後好好把要處理的事討論出來,不必憤怒,也許運氣好,又剛好遇到聽得見的人....於是我們不必嘶吼,我們可以輕輕的,真誠的說,會有人聽見的!會有人聽見的!請相信!
<你看!至少你知道如玲的耳朵還可以吧!我有聽見喔!>我得意的說。
而且居然還有一點點點力氣,可以問:<嘿!憤怒!你是誰.....>
喔!這樣的機會多美好!
這個很有個性的孩子點點頭!
真的推薦教室外走廊和孩子對話。
好通風哪!
那裏的天空給我們的思考力,全然不同於教室內的天花板啊!
至於你的作業要不要打分數呢?我說。
孩子想一想,說是會在下一份隨筆作業時告訴我。
我說好啊!
ps
對了!我記的我還無厘頭的問孩子:
你猜那個老師.....我是說丟你作業的老師
會不會.....其實.....呃....
被人丟過兩..兩百遍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