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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朱孔孟之異同
2021/08/08 15:38:05瀏覽87|回應0|推薦0

<程朱與孔孟>是錢穆 1954 年的一篇講辭,後於《中國思想史》及《宋明理學概述》。辨程朱、孔孟之間的異同,為全篇之中心。

I. 相異

(a) 孔孟好言「道」,程朱好言「理」。

錢穆說:

孔、孟所講主要在「道」,程、朱所講主要在「理」。

何謂「道」?何謂「理」?二者有什麼分別?

道是一「已然」,或說「成然」,乃是待其形成而始見其然的。孔、孟講「道」,則在「已然」中舉出其「當然」來,或許亦即是「當然」了。

若說「道」,則非先在,乃是完成。人所行是「人道」,天所行是「天道」。

「理」則是一種先在的。王弼所謂「物無妄然,必由其理」,理便是先物而在了。因此,人只能發現理,不能創造理。理固必經事物而表現,但像是先事物而存在。朱子特別強調此講法。所以他主張天地只是一氣,而依理論之,則理又宜在氣之先……所以朱子說:「天即理也。」他實是沿襲著王弼,把理來替代了天。

「理」乃規定形器者,「道」則完成形器者。故理是一而道則多。理屬靜定,存在而不變;道屬變動,不居故常。故理屬可知,而道則不可知,待人之行為一步步形成。

道,有天道,有人道,而無物道。因道必有一主動,物之在天地間,皆順理而動,無主動可言。理屬靜定,不經造作,故程、朱言理,有天理,有物理,但不言人理。因人在天地間,既是一存在,而更貴有造作。知理斯能造作,亦能主宰。

(b) 孔孟不重言天與性命,勉強言之,必落到人事上。程朱則大談天理、性命。

孔、孟皆不重言天。孔、孟言天,必落實到人事上。

孔、孟之言性命,實已下開宋儒言理之先聲。

程朱言性,不專指人性,兼及物性。程朱言命,謂其「賦於物」,「命」不再是一種外在的力量,而在物內。這些處皆和孔孟有分歧。

孔子曰:「五十而知天命」,朱注:「即天道之流行而賦於物者,乃事物所以當然之故也。」命為天道,可謂是孔子意;但謂其「賦於物」,似與孔子意不同。孟子言性,亦僅言人性,《中庸》始兼及物性。孔、孟及《中庸》,所言亦遞有變,則何害於程、朱之續有變。抑且孔、孟言命,或是命其為此,或是不許其為彼,似乎「命」是一種外在的力量;今朱子言事物所以當然之故,則命賦於物,即在物內,命在物之自身而不在外,即亦無命可言。故宋儒頗不重言「命」字。

孔子的天,有人格意味,同於帝。朱子則以理代天。

孔子曰:「獲罪於天,無所禱也。」朱注:「天,理也。」在孔子心裡,不能謂更沒有一天。但在朱子心裡,竟可謂無有此天之存在。朱子又說:「帝是理作主。」古人謂天上作主者是帝,朱子似亦不認其存在。故又曰:「理者天之體,命者理之用。」是則不僅無帝在作主,亦復無天之存在。只有一理,遂謂之天耳。

朱子曰:「天又理之所從出」,此為孟子所未言。孔、孟本不為一宗教家,本不言必有一天為眾理之所出。若使孔、孟復生,未必堅反朱子之說。

(c) 程朱言陰陽,孔孟不言陰陽。

錢穆說:

孔、孟不言陰陽,程、朱言陰陽,後人遂謂程、朱接受了陰陽家言。此亦不然。程、朱只言此一氣之化曰陰陽,更不於陰陽之上有上帝與五天帝,此即程、朱與陰陽家言之絕大相異處。

II. 相同

(A) 程朱窮理之教,乃孟子、《中庸》「盡性」說之引伸。

程、朱窮理之教,可謂於孟子、《中庸》教人「盡性」之上續有引伸。程、朱在宇宙論上較孔、孟為開發,其於人生論上亦不能不於孔、孟有變動。

(B) 「天理」、「人欲」對立源自孔孟。

程、朱將「天理」、「人欲」嚴格對立,實亦承孔、孟來。孔子曰:「士志於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程、朱改志道說窮理,此於孔子為引伸。恥惡衣惡食,則即「人欲」也。孟子曰:「養心莫善於寡欲。」又曰:「生,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可見義與欲不同……天既欲人之生,又欲人之義,而有時又使二者不可得兼,故孔、孟則教人知命,而程、朱又教人窮理。窮於理而不欲生,蓋理是大通的,而生則是小别的。孟子曰:「盡心知性,盡性知天」,此乃窮理之極致。亦人道,亦天道,乃由小別而躋於大通。知人知天,即是知命,而是一種更深的知命,這裡便寓有一種極深厚的宗教信仰與宗教情緒。

(C) 程朱「盡心」說為孔孟原義進一層。

朱子釋「心」字,又曰:「具眾理而應萬事。惟人有心,而禽獸草木無之。故禽獸草木亦有理,而不能具眾理。」此程、朱之「盡心」說,實於孔、孟原義更進一層。求孔、孟、程、朱之異者,從此等處闡入,則知其進而益前,而非誠有所異也。

朱子在人生論方面之盡心工夫,於孟子「舍生取義」之說,可謂妙得其意矣。

(D) 程、朱特言敬,敬乃孔孟對天有一番極深厚的宗教情緒與宗教精神的延續。

程、朱特言敬,若為有異於孔、孟。孔、孟認有一天,其對天,不期然而然的有一番敬畏心,此即我所謂一番極深厚的宗教情緒也。人之為學制行,不能僅仗知識,僅為應付,而須兼具此一番宗教情緒與宗教精神,孔、孟之為不可及者在此。今程、朱言「天即理」,理則我所知。又曰「心具眾理」,則理可皆在我。如此則將沖淡人心對外一番深沉的敬畏心,循至於為小人之無忌憚。惟其程、朱於孔、孟之教有極深的體會,於是乃特提一「敬」字。人之一切為學制行,徹前徹後,此心必具此體段,是曰敬。敬即人心自然之理。縱使心中無一事,亦不能無此敬。敬不僅即是一種人生態度,實即是整個的人生體段,人生本質也。後人疑程、朱言敬,只是一種道德修養規律,實則仍是一種極深沉的宗教信仰、宗教情緒也。故程、朱思想在當時,終能排拒釋、老,而使孔、孟舊統重增光明,使後人之尊仰孔、孟,乃益增於兩漢、隋、唐之世。此非程、朱之教敬不為功。而豈僅氣耶理耶,心耶性耶,一番言辨空論之所能躋此乎?

錢穆最後總結:

程、朱所言,有與孔、孟異,而無不從孔、孟來。後之學者,研程、朱,必上溯孔、孟,乃不失程、朱之所宗。若遺棄孔、孟,一尊程、朱,則如水無源,如木無根,亦只見其枯竭之不待終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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