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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颱
2007/05/02 09:30:32瀏覽376|回應0|推薦7


 

朋友打電話來,提醒我去市場買菜。

 

聽說颱風快來了,得趕緊去採購些蔬菜。

 

掛上電話,我打開電視,氣象台正預告著:輕度颱風柯吉拉,已在南太平洋形成,即將於兩日後襲台。

 

美麗的主播,彷彿正在向世人宣告一個特別的慶典 

 

「柯吉拉,是這四十七年來,罕見的,第三次「四月颱」。」

 

是啊,才四月而已,怎麼就有颱風了呢? 這應該是台灣氣象史上的異象吧,難怪主播會如此興奮。

 

關上電視,我心底隱隱明白,這罕見的四月颱是為我而來。

 

難道這颱風不是為我,以及這個世界而來的嗎?

 

這髒亂的城市,這沾污的天空。 還有我心靈深處那些,似乎永不止息的忌妒與騷動… 這一切的一切,不是正被厚毯似的灰塵掩蓋著,快要不能呼吸了嗎?

 

我不是一直祈求著,隨便從哪裡吹來一陣狂風,吹走所有的傷痛,讓我的心,得到洗淨與清白嗎?

 

這風,來得正是時候啊!

 

因為,我已經好幾次要被絕望與無力的塵埃吞沒,再也沒有力氣爬出來。

 

四月颱是個奇蹟,它代表了海洋對於人類的救贖。

 

我既接受這份恩典,就必須親眼見證這股南太平洋吹來的狂風,將怎樣洗淨城市,洗淨天空,洗淨一切塵埃。

 

所以,我不急著買菜,我得快步走到花園,赴這場異象的邀約。

 

颱風來臨前夕,天空是種異象,彷若世界末日之前,最美的瞬間。

 

是我們生平得以僅見,最清澈的瞬間。

 

所有的塵埃都被狂風吹走,復以急風洗淨,露出晶瑩明澈的本性。

 

城市,天空,與我,一起靜靜的接受風的洗禮,經過去蕪存菁的過程,留下純淨。

 

那是一種蒸餾過的純粹與乾淨,不留棉絮,不留渣仔的純淨。

 

所有的一切,都在風的淚洗之後,變得清明而潔白。

 

我在山邊十六層樓高的花園,遙望著。

 

那是怎樣華麗的姿態,我以沉醉的眼神豪飲著天光﹍﹍

 

朵朵白雲附和著風的節拍,奔流著,洶湧著,向波瀾壯闊的天邊聚集。 它們變換著形狀,如同急著變裝上台的模特兒,在嬌喘嘻笑怒罵間,完成各式的裝扮。 或高貴,或典雅,或活潑,或孤高,隨著風,走向天空這個湛藍明媚,有如希臘神殿般的伸展台。

 

而我,兀自在台下沉醉著。

 

遙遠的東方,那個我所愛的人所在的城市,正淨淨爽爽的在天空中變成只有在電影裡才看得見的動人畫面 

 

那些形狀高低完全不一的建築物,只有在此時,在如此奇異的清明中,方能顯其稜線峻朗,閃耀著亮潔的光芒。

 

而盆地上緣的空氣,正醞釀著聰敏的寧靜。

 

那是怎樣皎潔的城市啊,在乾淨的光影中,靜謐的等待著未來。

 

我彷彿回到多年前,再次肅立在聖彼得大教堂裡,感受同樣一股源源不絕,芳香聖潔的感動,流過我的內在。

 

反首眺望遙遠的西方,那些個我所愛的人不在的遠山。

 

那些山影,是洩漏謎底的謎題,清清楚楚的將每一棵樹,最幽微的身影與嘆息,都映照在如鏡的澄平目光裡。

 

而山形,隨著或遠或近的距離,修飾著或暗或明,或青或墨的優雅線條,起伏在讚美都是多餘的尊貴裡。

 

雲朵們祈求地深吻著蜿蜒的波浪,它們卻不動如山,原來,它們真的就是山,不是海洋。

 

如果我夠虔誠,我將五體投地,將此榮耀歸于上帝。

 

朝著天空衷心的祈禱。

 

心,在這神聖恩典裡,隨著四月南太平洋吹來暖暖蘇蘇的空氣,瞬間,被深深的洗淨。

 

還有什麼不能遺忘? 還有什麼不能原諒? 在這極美的世界裡。

 

我拿起相機,以鏡頭框住紫玫瑰攀附著枝梗,飄搖著,卻抵死不肯隨風逐流的堅貞姿態。

 

以手,以心,按下了快門。

 

我終於留住了這極致的一瞬。

 

果然,還是有很多美麗的事物,是風吹不走的啊!

 

例如嬌嫩的玫瑰,例如堅貞的愛情。

 

所有悲哀的,感傷的塵埃都吹走了,僅留我在花園裡,深深屏息。

 

那是一種體悟。

 

體悟罕見的四月颱來臨前夕,被風洗滌著的城市,被風洗滌著的天空,被風洗滌著的我。

 

我在等待。

 

等待太平洋的暖風吹過日落,燃燒一整個天空的雲朵。

 

那將是怎樣壯麗的景象!

 

出我所料,懾人心神的霞光,竟然幻化成古典仕女臉上的胭脂,任由春風,嫵媚的塗抹著每一縷艷麗與溫柔。

 

漸深漸紅… 直到最後,再以那種意料中的壯烈,如奔赴末日般壯士的燃燒,在漸漸暗了的天空,震懾著我。

 

終於,九重葛層層嫣紅的花瓣,在斜陽與急風雙重的催探聲中,隨著落日,紛紛霏落。

 

滿地落紅。 織成一片羅裙,飄弄著繫在裙角的護花鈴,在馨香的風中,叮叮咚咚的響起,敲擊著心靈。

 

看著人間花落,天上星起,不禁回憶起這一年來,感情世界裡的淒風苦雨﹍﹍

 

如此絕美的情境,還有什麼感傷值得留連,不能離去?

 

此刻的寧靜,彷彿再大的傷痛,都可以雲淡風輕。

 

我想起初中時的自己。

 

那時我不愛上學,每每背著書包上了車,隨便哪個車站就下了車,漫無目的的亂走。

 

有一天我在國父紀念館下車,一個人坐在燕子飛桓的廊簷下胡想。

 

當我抬頭,卻被天邊不停飛掠,一朵勝過一朵華美,一朵勝過一朵奢麗的白雲,攫住了衣領,不能動彈。

 

直到最後一抹夕陽轉成墨黑,仍然不能離開。

 

在那個只有雲跟我的世界,我遇見了人生當中第一次絕美。

 

記得那時我一心詫異著,為什麼天空可以這麼美?

 

十四歲的我,一個人,在雲影變換裡,彷彿患了人生第一場相思病。

 

我穿著制服,不顧來往人群,獨自坐在階梯上,把所有腦海裡想得到的民歌,一首接一首,都拿出來唱。 我唱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再也看不見霞光。

 

記憶中,那歌聲,搭襯著流雲,好像聖詩一般虔誠而感傷。

 

讓我唱著唱著,不由得淚流滿面。

 

終於,我平靜的回家了。

 

隔日,颱風來了。 我才知道,原來昨日感動我,讓我不能動彈的異象,是來自海洋對於我的慷慨救贖  讓我徹底解放青春年少的生澀與孤單。

 

如今想來,那已經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當時十四歲的年少,對照現在的自己,我有種恍如隔世的滄桑與哀涼。

 

當年感動我的雲影,距離今天感動我的天光,已經這麼多年了!

 

當時十四歲的我,在那雲影當中,懂得了什麼呢?

 

而現在的我,又在這天光當中懂得了什麼呢?

 

不論是當時一個人的孤單,還是多年後兩個人的寂寞,經過這長長的歲月,我究竟又多懂得了什麼?

 

比較當時空虛的感傷,多年後現實的悲哀,一樣深刻,沒什麼兩樣。 只是經過歲月的淬鍊,對生命的離合悲歡有了更寬容的瞭解與體諒。

 

( 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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