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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6/11 22:34:20瀏覽420|回應0|推薦5 | |
引用文章2007全國巡迴文藝營- 「散文」網路熱身賽提前開跑
父親的老家在布袋,風中帶有鹽味的布袋。
沿著西南部海岸線的純樸小鎮,記憶中艷陽高照著所有角落,處處是牡蠣殼串起而成的風鈴,光著腳丫的漁夫對每個人都大聲的親切問候。濃濃的人情味混著魚腥味,竟成了一股,父親最懷念的味道。
猶記得小時候,我常拉著父親好奇的問:「為什麼會叫布袋呢?」每提起這個話題,父親總有說不完的故事,充分滿足了我從小對布袋的憧憬。他時常誇張的瞪大眼睛,擺出V字形手勢,學那螃蟹橫著走路,活靈活現的賣力表演著,生怕我們不能體會當時的情景,海上的波動緊扣著他的喜悅緊張。這回,他們捕到了大尾大尾的鮪魚。下次,他們滿載而歸的小船裝著牡蠣和螃蟹。另一天滔滔不絕的說著什麼時候又多了大烏賊,哪個時候又是如何驚險的差點翻船。
這些在布袋所發生的種種,是他的童年。
曾經看過這樣的一張黑白相片,一個大男孩捧著一張大漁網。背景是無際的洋,粼粼波光和漁網裡的魚一齊跳動,陽光灑落於海和地平線的交接處。男孩黑黝黝的膚色配上笑咧咧的嘴,散發出一種溫暖的愉悅。面對如此快樂的父親,嘴角不經意的也被牽了起來。
有回颱風來襲,父親回憶故鄉對我們說著,雨勢若是小,水痕如蜘蛛網似的滲透於牆瓦和屋頂,時常得擺上十幾個水桶,雨水落下時叮叮咚咚的敲著交響曲。雨勢若是大了些,雨水便招呼著漲潮的海水毫不留情的一寸一寸往屋裡淹去。
那時大家裡裡外外都忙得一刻也不得閒,但是卻成為現在最寶貴的回憶。
舊時的親戚大家各分西東,關於戶籍地的歸屬,像皮球被踢來踢去,誰碰到了就倒楣。待我弄清這之間的層次牽連,父親老早應聲說要了那塊老地,儘管我發現皺紋攀上了他的額眉。說穿了,誰還要一塊需要繳稅又老舊的過氣古厝?儘管他們表現出對家鄉的萬分不捨,我卻明白那是現實下的醜陋,包裝在糖衣下的謊言。
也是這個原因,我們起身回布袋。對父親而言,回家,好像是為了完整一個回憶。
沒想到當我們抵達目的地時卻駭然發現,老家旁邊,再也沒有海了。我們好久好久都說不出話來。我還記得,當海風吹過的時候,那種柔柔拂過臉頰的觸感。也還記得院子一側有一排老樹,最適合小孩兒們在樹下追逐嬉戲。現在全是空蕩蕩的,清新的塵土被柏油取代,應該有著綠意的地方卻被一根根的路燈佔據。
他面對著光,輕輕的瞇起了眼睛。我站在父親身後,怯怯的不知如何是好。
而變了的,又何嘗只是一塊土地? 唯一不變的是那風,感覺還是鹹鹹的。但不知怎地,這次苦味卻更加明顯。
在那裡我親眼見到了那張漁網。它靜靜的躺在潮濕的角落。從原先的白色腐銹成灰黑色,破了好幾個大洞,漁線脫落的地方相互纏繞著,扭曲成一個很奇怪的形狀。在加上泡在水裡,整體看來很是噁心。父親嘆了一口氣,動手準備把它清理乾淨,在丟到垃圾袋前遲疑的那幾秒,在我看來,必定是非常難熬的。
父親的心裡有海,所以胸襟寬闊,就像海總是溫柔的包容著人們一樣。而也許是因為體驗過太多的強風暴雨,所以父親一向有著過人的堅強毅力,知道什麼時候該做出什麼判斷。
有時我也真不懂父親。尤其是他的思考模式。所以在近年來我們發生了摩擦,我們固執於自己的領域,交鋒然後受傷,反反覆覆。然而我明白,在我看不到的那個地方。父親正在與過去和現實掙扎。想要保持著過去的某西部分,想要抓住殘留的什麼,卻已太晚,只能在時代變遷下屈服。跟著現代的腳步,成為穿著襯衫的上班族而不是滿身魚腥味的捕魚人,學會在職業的沙場上翻滾而不是和海搏鬥。
至於父親堅持要保留的那一塊老地,就算只剩空殼,就算人遷事變,就算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模樣,畢竟還是存有了一種信念,一種想望。它涵蓋了父親所有的回憶,過去與現在。
我猜想父親一直試圖網住的是回憶,是曾有的情感,他心中有一張網,網著家鄉,網著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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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