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前) 這是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原始地形裡木樹林立,給人一種幽深淵厚的感覺,以及襯托出山崖倒影青蔥的自然著迷與掠過坎坷待個花明翠綠的孤清,沁涼清徹的小溪滾滾於山間高處台地,彎曲狹長的地面上堆疊了許許多多的石頭,瀟瀟暮雨灑江天的雲煙露霧綿延著似遠似近的千古紅塵,若非當地人帶路實無法開車下得來,先前在經過幾個驚險與崎嶇不平的土石小徑之後,才能將車子停在這處兩側皆為直立山腰之間寬約三十公尺呈囊袋狀地勢有些傾斜與視野良好之瀑布不遠處,從車頂所搭起的簡易遮陽帳篷下,可以一眼望見在不太高處之瀑布上方流下來的水柱衝擊在石頭上面引得水花四濺,非常美麗,溪面隨勢起伏寬窄不一,晴朗天氣下溪底的鵝卵石則清晰可見,站立在瀑布下方自然形成的清涼水潭旁的一塊大石頭上,順著溪水望過去,只見水流或急或緩的拍打著岩石後即沿著曲弧蜿蜒而去,越過山際更可以看到急流的前端滿是水花與碎浪,這時,太陽剛好滑過遠山的背後,耀眼奪目的光芒頓時使得山脊邊緣,變成一個白亮缺口,剎時竄入轉眼消失蹤影,不一會兒溪谷便暑氣全消了.

在這個幽靜隱密的地方,奇山異石俯拾可見,翠松鬱柏依傍林立,這裡沒有污染的空氣,只有純淨清涼的溪水與瀑布騰躍,白茫茫的山水寫實真真寫入山景如畫畫裡入禪的意境,而離山下愈遠,許多事情卻更鮮活了.在靜靜的山上,陽光正好灑在一株沉靜寧謐的木芙蓉樹上,碎裂的光點落入溪中閃亮晶瑩的跳動著,令人眼花撩亂,雖然我們早已換上短褲,並沒有急著去戲水,便一面烤肉一面地北天南的聊著,這位自去年甫認識至今的當地鄉居朋友,居然拿起帶來的胡琴拉了起來,不但樂音動聽美妙,說起話來亦十分幽默風趣,當話匣子一打開,意猶未盡的與我們聊個沒完,風花雪月行神仙老虎狗,逗得與朋友兩人開懷大笑不止.山是沈默的,就這樣坐著,無所用心的隨意想著,想著許多年前,猶是,那晚從風城冒雨趕到國父紀念館裡聽過馬思聰的鄉愁,為的只是想在那一轉九折的小提琴中,聞得一息古中國的餘韻,還有范文公筆下長煙一空皓月千里的洞庭.時間靜靜的綿延著它無塵無垢的單純與感動,除了輕描淡寫的幾筆輪廓外,也為季節的靜止做見證,向魂魄深處的青春探索,並給予一種既神秘又敬畏的期待.

當我們將炊具收拾好放置車上並還給大自然原有的乾淨之後,便將自己浸泡在午后陽光抹過的瀑布下方的水潭裡盡情地享受著夏暑在水中的清涼,把塵世俗事忘它個乾乾淨淨,透過樹梢縫隙,抬頭仰望繽紛後的雲彩慢慢的游移,幻化無定的聚散又離合,勾勒出許多虛空相映的想像,此時,見遠方在一陣陣的淡薄煙霧飄移中迷漫了叠嶂之後的重巒,一層淡似一層,放眼過去,眺望重疊遠山,雄偉迷濛,奇麗美景盡收眼底,山風吹來暖暖的,清芬得令人陶醉.不知何時,朋友已經爬到瀑布的上方一面呼叫一面揮手說發現一處景色更為漂亮的地方,在經不起好奇心的驅使下,順著交錯的林樹和重疊的石頭爬了上去,只見巨石灰岩壁壘,水浪濤潮滾湧,竊竊私語的從腳邊急流而過,瀰漫而起的濕漉和和水氣中,佈滿了松針的清香氣味,像霧般飄渺在傳說中的潑墨山水裡,那屬於原始與自然生命的呼喚,眼前的一切竟有俯仰間盡情貪戀著故宮千年風韻的一種身歷其境的感受.壯闊絕美的峰巒,離天空有點遙遠,離地面又有些距離,清新涼爽的空氣中,孜然散布著濃濃的青草味與咕啾的鳥鳴聲,這時候,最貼近心靈的原始脈動,已在血液中漫流,親近大自然的神奇力量,原來是這麼地靜謐與祥和.

沒有想到在這瀑布的上面竟然隱藏了如此怡人的景致,與朋友沿著攀爬而上的地方下來之後,回到山谷下的溪邊,陽光又一次遺落在漫遠的山後,白楊樹的倒影也慢慢地消失在溪上,這時候,天空的雲彩漸漸多了起來,山雨欲來的凝重像是不知名的流浪者臉上的表情,是哀愁也是美麗,當我們開始收拾準備要離開這個景致驚嘆的地方時,見朋友的臉上隱若間多了微微的凝重,雖然掩飾得不露痕跡,仍看得出在他心中的某個幽靜角落有些默然的往事浮現,我們自小認識至今,早已是默契十足無話不談的好友,一起上學一起遊玩,一起在都市成長,也一起分享彼此喜好,正當在他人生最巔峰最意氣風發的階段,發生讓他心靈無法承受的重大打擊與痛楚,在他身上所經歷過的許多事與所面對的,恩深,義重,情長,那是怎麼樣的過往,雖極少人知曉,但如今都已經逐漸克服,就像早期的拓荒者,明白這樣的感覺,視野邊際不因恐懼而晦暗,卻能以無比的勇氣,越過煙塵瀰漫與寂寥孤獨,克服不明確空間的壓迫感,讓野外荒地得以和內心最深處的靈魂對話.

山是神秘的更是不可抗拒的,它延綿了歷史也變幻了多少的紅塵歲月,讓深邃的生命不及昂首便跌入複雜的低迴深淵,相信是山給了他淬煉並撫平了心靈上的塵埃,在那段最失意的期間,容或會產生些徬徨不安與矛盾情結,但他已在此鄉居多年,早已溶入這片大地,在新的人生中,迭起生命的壯闊澎湃,開拓了另一種永難忘懷的心歷路程,在古老的希臘故事中,愛神艾洛斯是理性的大敵,威力十足且難已抗拒,為愛驅使為惡,終至毀滅.此時,遠處竉罩天際的雲朵詭譎多變起來,並由白轉淡紅掙扎般地射出七彩光芒時,剎見天空中出現兩隻鷹盤旋著,在閃爍的光影下忽起忽落,轉眼間消失蹤跡,尖銳短促的梟叫聲,似在警告我們的侵入.當我們艱難的駛離谷底時,三人同時揚起高亢的歡呼聲,山是如此地迷人,不想讓它這麼快地擦身而過,希望這個時候自己的感覺遲鈍些,希望黑夜迅速掩沒大地並讓月色留住我們正離開的腳步,希望光與生命在此精彩上演,如果想要明白一些事情或是生命的點滴,如果能用心體會拓荒者的靈魂與之並肩而立,一同往他眺望的方向看去,雖然看到棲息枯樹上的鷹梟,岩石縫裡的蜈蚣,或聞到鐵道旁的焦油味,但此時此刻,反而會覺得更貼近了他那隱藏在內且未曾改變的心,以及從未透露過的自己的希望和憂慮,也不會告訴別人在入睡前心裡面還掛記些什麼,人生匆促短暫,風雨如晦也好,驕陽如炙也罷,然人生的春天從未消失,用一顆平靜自然的心真實面對,反倒能遇見幸福與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