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底那幾天的一個下午,因事須行經一條在中央分隔島上栽植五顏六色小花和兩旁濃蔭整齊且排列有序的行道樹,以及鋪設有汽車停車格與自行車專用路面的寬敞筆直又平坦的大六線道路,因平日鮮少經過這裡,所以路況也比較陌生,遠遠望去,路上車子雖多,但在適時出現的暖陽之下,頓時覺得神清氣爽不少,由於前不多久才剛下過的小雨,讓空氣變得格外清新,路面也顯得潔淨明亮,偶而可以看見剛被雨水洗滌過的路樹上葉梢在陽光下的閃爍,當一棵接著一棵從旁而過的時候,無意間發現生長在路邊兩棵路樹中間一株孤伶伶且佈滿枝頭正含苞待放的白色杜鵑,白的有如一層雪花滿滿覆蓋在上面,驀然從眼前閃過而好不驚喜,當時雖不能適時停下來佇足觀賞,卻無法想像它竟然能在剎那瞬間散發出如此巨大的吸引力而在腦海中深深地留住了那驚鴻一瞥的嚮往.

新的一年悄悄來到,往後幾天裡的白日或晚上,即使在工作中仍不能忘懷那一株佇立在冷風中稍比膝高的矮叢白色杜鵑花,如夢似幻有如藍翎鳥舞著雙翼掠過頭頂般地在心中來回縈繞揮也揮之不去,不知為什對它的影孤形單如此覺有獨衷又忘不掉那種微漾獨特的清新卻有點心不在焉的神氣,是否它在翠葉綠梗叢間枝椏環抱如點點繁星的無數花苞之間擁有的是一股難以言喻與不可抗拒的無形力量,自然而然地將平日忙碌的心緒適切地抽離出短暫的空間,時而轉化為淡淡的潛藏同時亦勾勒出深深感動的強烈想望交織著,或是它有著未加思索將過往提前告別的猶豫,急著吐露花香清櫳年華時欲展現誘人的身影等待物換星移時候眺望遠方歸人而忘卻了計算的寒暑,以及不為早覺傷春暮徒讓數點雨聲給輕輕約住欲掙脫活在這激動不已清醒中的真正生命.

柳絮因風起,暮冬和初春的季節經常都是下著冷雨的,轉眼之間已經過了一個星期,一種茫然逐漸開始侵襲,然而風並沒有因此止息,卻記起了無數的夢裡也有這樣星月流轉看不清遠處的遷就,就像收割後的原野將記憶中的憧憬安安靜靜地俯臥在田裡,偶而只有風奔馳過草間時像一個悅耳的音符似乎執意為滑行這條軌道而流逝,是那麼勇敢的抖落滿筐的回憶和只要聽一點點就可以懂全部的智慧與魅力,這時候,突然感覺自己因為變得渺小不能容納太多的故事才會為這樣的距離而心碎. 時光飛逝,不知不覺又過了一個星期,依然是個有雨的日子,依然有落葉在春臨前飛舞,但不知能不能再看到那株杜鵑繁花盛開的另一個樣貌,至於心裡想的已不是輕櫳漫撚的暮煙曉露,或是銀燦的白雲歸去又此來,而是一年將盡夜萬里未歸人岑寂不復索寞的牽掛,走過露台,花架上的茉莉花飄著異香,站在地上花盆栽種高過三尺的克蘿林花前時,不知是何由來的心境,只是想著是否每個昨日路經的匆匆過客乍見那株早開的杜鵑在花瓣吐蕊溫柔萬狀時滿眼飛雪的喜悅.

連續兩天下雨的日子終於放晴,大地似乎又甦醒了過來,下班後囫圇過晚飯已是華燈初上,湛藍瑩澈的天空下最難忘記的是月華滿地的夜裡佇足在微風習習如細雨聲中的輕盈,雖然一股冷風迎面吹來,微微有了一絲的涼意,但心中知道有種興奮與喜悅已經一整天的交織不去,感覺自己像是天空中那顆光燦絢爛的流星,急著想要越落下來,看看人間的繁華,此時心情顯得輕鬆與篤定更有些迫不及待,於是循著先前曾經到過的那條寬敞筆直的道路而去,不多時便在一只路燈下找到了那株位置不怎麼明顯且看起來特別孤單與懸念已久的白色杜鵑花,它整株呈傘狀散落開來,這時候花正開得茂密遮葉香味撲鼻,嬌艷欲滴的模樣實在令人喜愛,在燈光的投射下每一片花辦變得白晢雪亮,白得令人怦然心動,白得讓人摒息驚喜,在黯淡星光的照映下更是顯得格外美麗與神秘,於是蹲在它的旁邊仔細的凝視許久,路上的車子仍舊一輛輛的從旁呼嘯而過,不知待了多久,夜開始深沉了,靜黯裡,白日的喧囂在此刻觀賞它的時候已是十分遙遠,古人說夜裡看花別有一番滋味,尤其是在朦朧月光下隨風而擺的低訴中有一種特別純樸無華與安詳靜美的嫵媚,一闕宋人的古詞便與之沉醉在杏花春雨的鄉愁組曲中了.

風行水面自成紋,等待是否也是另一種的思念,雖然它已經盛開了多日,卻依然像婀娜多姿性靈解語的少婦,在路燈的照射下依然孤傲挺拔及隱約蘊藏著每天掠身而過的無數照面的優雅,它是那麼地雍容華貴與明艷動人,更是那麼地清新脫俗與氣質不凡,當看到地上有幾片掉落下來的花瓣,不由得撿拾其中一片並出神地仔細端詳著,見上面還留有的幾滴水珠依舊晶瑩剔透仍散發清新嫵媚有如凝脂般的細膩,忍不住用指尖輕觸似跳動的珠圓並將春雨輕灑浸潤在這片甚熟花瓣上的水滴輕輕地滑落到手掌心上小心翼翼的呵護著,靜靜感受那曾經過滂滂沛沛驟雨的探索以及任憑風鳴林濤和雨聲錚錚的遐思在心中蘊釀,絲絲呢喃中幾乎可以聽得到它微弱的喘息聲在耳邊不斷縈繞著心中的盪漾,此刻,不但被它美好的外表迷惑,在還沒忘卻那驚艷般的初瞥便只道是春歸只是夢與不復悲憔悴的惜取而不欲任紅燭垂淚誓說的永恆.

如果只是戚戚於春雨的感懷,當指間的觸摸纏住春雨的唱和聲聲娓耳間掩不住幾許說愁的滋味,那麼幾夕風雨聲中猶願吭奮的落寞是否應任其隱沒於歲月的冲拭而逐漸黯淡,如果任玉爐煙裊漠愣愣的在芎遼下遁入屏掩簾籠的虛閣,那麼,在霏雨纏綿的花徑裡穿進穿出,如何能一襟瀟灑空對滿眼飛雪的流露出人間的溫暖. 天氣依然有些冷冽,夜也有點晚了,於是從口袋裡取出手帕小心翼翼的包好這片花瓣踏上回家的路程,此時,耳邊響起了詩人的喃喃:物換星移,故人故人,唯願我們以白髮相寄. 雖然那只是一片花瓣,終會有凋謝的一天,然而卻有著像親情般的感動,朝思暮想的似一方明鏡細膩柔美無盡無止,深信,這只是一個開始,而不是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