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16/09/23 00:03:33瀏覽1560|回應6|推薦71 | |
此照攝於我倆高中畢業之後六年,也就是我大學畢業之後兩年... 哈哈哈,直接說吧,也就是、我訂婚的那一天! ************ 寫給紅娃
陳正華 妳把我報上刊登的一篇文章剪下寄來,並附了幾句話:「還記得我嗎?是妳高中同學,名字最後一個字是君。請和我聯絡。」 我無法盡述當初收到這封短箋時的感受;我只知道,那清麗熟稔的字跡,是燒成灰我都能認得的。 一別二十載。 坦白說,一直到五年前,我都沒怎麼常憶起妳,甚至可以說幾乎忘了妳的存在。然而,當妳的音訊再現時,我彷彿感到一陣手電筒的強光射向眼睛;在無法遁形的同時,還稍稍有那麼些茵蔯之苦浮上心頭。 難道是潛意識中,我有心要忘卻那段日子?還是害怕異鄉重逢的友愛關懷,會使我不能再逃避那包裝內的真實自己? 第一次聽見妳名字的時候,我剛唸完高一,聽說妳高中聯考捲土重來,下學期將和我們同校。妳人還未到,我已常聽和妳同畢業於市女中的小羊、阿珠她們說妳極有個性又絕頂聰明,還有個「小小心理學家」的綽號。 那時我正面臨大學聯考選組的困擾,父親堅持不准我唸文科。他常說,「小華,妳的個性倔強,將來婚姻不一定能長遠,還是得自己有個好職業才穩當,再說,爸雖然有四個兒子,將來我還是想要靠妳。」 (好幾次,我勇敢向父親表示,我愛的是文學,我要選文組,將來我想要傳福音、寫作、教書....好幾次,父親的大巴掌,翻天覆地的落在我的後腦勺上。) 如是,我選了理組。 那一年,大概是我生命中最痛苦的一段歲月之一。班導是化學老師,她一看到我就頭痛,我一上她課就頭大;再加上數學、軍訓、三民主義....週記簿上我開始發勞騷;幾番從心底深處發洩出來的胡說八道之後,導師給我的評語卻總是: 「請不要抄襲書本!」 喜歡我的只有國文和英文老師;但是寡不敵眾,終於我全軍潰敗了。 新學期開始,我們成了同屆;妳選法商,我轉乙組。當妳用銳利的眼神盯著我留了一級的胸章標誌時,一種無地自容的羞愧,灼燒得我渾身是傷。然而我知道,妳也不是一個快樂的女孩。每次我們一同推著腳踏車進入東門市場妳的住家,總是聽見伯父母不停地叨念妳: 「要用功啊,要進公立大學啊,要考托福啊,要出國啊,將來要賺大錢啊,妳還有兩個弟弟啊…」 也許因為都是家中惟一的女孩吧,除了共同的怪異、孤癖之外,我們也特喜歡兩人膩在一處,吵了好,好了又吵,樂此不疲。 倒也是一段值得回憶的日子。 我們都喜歡淋雨;為了淋個夠,我們寧可放學後走路回家,把那二十分鐘騎車的路程,硬是磨姑了兩個鐘頭才到家。 大太陽下的暑假,我們也曾一塊兒騎車到指南宮、外雙溪、碧潭、圓山,直把自己晒成兩根黑炭。 更瘋的是,寒冬晚上跑到敦化北路的福樂冰淇淋店,一人捧著一小盒巧克力冰淇淋,從敦化北路吃到敦化南路,又從松山機場走到中泰賓館;我凍得鼻青臉腫,妳卻愈冷臉蛋兒愈紅... 還記得金門街底淡水河畔、那日本老屋拆後改建的頂樓公寓嗎?媽媽要我去做出租前的最後清理,妳陪我同去。當我們一同把工作完成之後,妳興來拉著我跳起上體育 課時學來的土風舞。沒有音樂、也沒有大圓裙;我們邊唱邊跳,在那全新的拼花地板上,兩個做夢年紀的小女孩,快樂地旋轉著田納西華爾滋、星與花、小白花.... 紅娃兒,我的老友,說起金門街,談起我們的友誼,我不能不一提那改建成公寓之前的我家日式老屋,而妳是少數幾個曾造訪過那老屋的好朋友之一。 記得憶幻亭嗎?那棟獨立在我家後院的、用上下前後左右六塊大木片拼成的小屋,是姑父在美軍顧問團買來的軍中剩餘物資,原是給我大哥住的;後來大哥南下讀大學,小屋就轉給我用。 我們曾在那兒一同念書、一同發牢騷、也一同做過不少瘋事。 一個初夏的晚上,大約是大專聯考之前不久吧,妳忽然來訪。 (到現在,我仍然清晰記得妳站在我家大門口的那張興奮、慧黠、可愛的小臉!) 我們一同用功到將近午夜,兩人又突發狂想、想划船去。 那時我家門前的河水仍然清澈;我們興奮地悄悄掩門而去,爬上河堤、下到水邊;見船家人已打烊正預備攏船上岸,我們趕緊妳一言我一語地苦苦要求他,沒想到那老實人竟也被兩個小女孩說動、把船租給了我們! 那晚正巧是滿月,漲潮的急流猛力拍打著我們的小木槳,讓水面那一片光華的月色顯得有些詭異恐怖。後來不知怎的小船愈飄愈遠,彷彿中了魔似地划不回來。 當我們抬頭、猛發現船身已經不能控制地飛越川端橋,且橋下四周是一片野草、亂石、急湍、鬼魅,我們真的快要嚇得哭了。好在船家人等不及要回家睡覺,若無其事、笑咪咪地划著船過來把我們的船「抓」了回去。 許多這樣的往事使我多麼想念妳... 然而我們也有些不愉快的經歷。記得妳常說我是死要面子,我卻覺得妳沒事兒就喜歡跟我較勁兒;除了成績單妳不屑一比之外,樣樣妳都要贏(結果聯考還是妳贏,考上了台大法商;我則屈居第二志願院台師大國文系)。 「哼,妳只是臉比我好看而已!」妳常這樣對我說。 我同意! 真的,妳那健康的膚色是許多女孩所羨慕,至於進了大學之後漸漸留長甩著的那瀑布般的髮絲以及瘦身之後的娉婷體態,更不知傾倒了多少男生。 而我倆之間,卻漸行漸遠。 最後一次見面,咱們都已名花有主;妳帶著兒子從國外回來,探望那遲遲拖延、不肯離開台灣的我... 妳把長髮燙成了齊肩的大花捲,氣質看來稍稍歷練了一些,兩道細眉之下的雙眼仍然炯炯逼人。一如妳樣樣要第一的個性,妳甚至察顏觀色細細較量,要在妳我所生的兩個娃娃之間尋個高下。 那是我們最後一次相聚,妳回美國後,沒有再和我聯絡。 兩年之後,丈夫和我為了一些不得已的因素,勉強舉家移植美國。 (把我勉強壓抑到幾乎得了抑鬱症...) 二十年在此,我並不快樂。老友啊,我必須向妳坦承,在美西的大沙漠二十年,我已一無所誇,除了一個丈夫和一對兒女之外。 五年前收到妳的來信時,我們已離開神學院,剛回到新墨州Albuquerque的老教會服事。照說,我應當即時回妳的信,於情於理都沒有藉口拖延;然而當現實生活把我壓成一隻埋首沙中的駝鳥,一種近鄉情怯的自卑,使我握著妳那洋溢著熱情的冷冷信箋五年,不敢提筆回信。 如果說,高二那年的經歷叫做「痛苦」,那麼,過去五年的生命,則是一千倍一萬倍的煉爐。 感謝上帝,如今祂已帶我走出心靈的曠野,就要領我進入迦南。 過去的日子,是一段舊人漸死、新人重生的歷煉,是一段漸漸離開幽暗深谷、穩行於生命高地的甘甜! 許多人生中的瑕疵、不能改變的小事,我已不再計較,包括我曾在北二女中留級一年、包括我丈夫從未唸過大學、包括我比我老公年紀大6個月、包括我的身材就是不如妳.... 從自卑變成謙卑,我已不再害怕輸妳,更不再是那個「死要面子」的高中女生。 記得妳以前常去台北的聖家堂望彌撒、辦告解,滿是個敬虔的小小信徒; 那時的我,卻耽溺在自己的痛苦中,全然忘了十二歲接受耶穌時默默許下一生獻身給祂的心願。如今,竟也蒙神恩典,讓我在異國放棄一切、降服於祂的全權之下,做起一個小小的傳道人。 當生命走到這個地步,老友啊,容我坦承,我愈來愈珍惜親情、友情、以及一切人間的真情。 而此刻,當妳捧讀這篇文字時,妳會原諒我嗎?妳會寬恕我拖了五年才回妳信的罪過嗎? 紅娃,我親愛的好友,讓我們這兩個半老的女人,再繼續搭起昔日友誼的橋樑,妳說好不?
2002年 刊載於世界日報副刊 【完結篇後記】: 「留級」這一詞,曾經是我生命中極其羞辱的記號之一,但如今,主耶穌基督十字架的榮耀,早已為我承擔了那份自卑的痛苦...
更何況,我的另一位高中同班好友阿婉、也曾經和我一樣,被北二女中留了一級,但是聰明又有志氣的她就是不服,默默參加了那個暑假的北一女中插班考試,人家考上了! 真棒,我真為她驕傲!
這一篇文章,寫於2001年七月、當丈夫和我帶著兒子一同離開新墨州阿布奎基市之前,很高興不久之後,就獲刊登於世界日報副刊。
然而,整整兩個七年之後,當我熾熱的思念幾乎被慢慢燒成了灰燼...忽然,這一位好友,我親愛的親愛的親愛的紅娃,在臉書上找到了我!
感謝讚美我的恩主、耶穌基督!
為什麼、您這樣愛我?
|
|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