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端午,終於可以收冬衣了,趁著陽光普照,我把衣櫥裡的衣服做個大清倉。平日鮮少穿著的衣裳,自忖,與其放到褪色、被蟲咬壞,不如打包送給需要的人。於是,慢條斯理一件一件排列整齊,把要留下的放入收納盒。
一件刺眼的大紅衣裳出現在眼前!初始還有些莫名其妙,這色彩不是我的喜好,怎麼可能出現在我衣櫥?我認定是別人的衣服錯放了,待仔細觀來,當年的笑話突然浮現腦際。
二十年前,生完兒子沒多久,身材像吹氣似地大了一圈,各式各樣的減肥法,我幾乎都試過了。偏偏一公斤也沒掉,反倒是身體愈來愈差,直到最後撐不下去,到醫院檢查方才得悉罹患了子宮內膜癌。
當家人陷入愁雲慘霧之際,我悄悄地把大我四歲的姊姊拉到一邊:「姊,我不怕死,但是,我怕入殮的時候,沒有可以穿得下的壽衣,這事比較重要。」三姊面色凝重地聽了我的囑咐,離開醫院,回家買布料,請人為我訂製壽衣。
開了所謂婦科最大刀,切了子宮、卵巢、腹腔淋巴,癌細胞拿得乾乾淨淨。主治醫師巡房時刻意把氣氛弄得輕鬆:「去秤了體重沒?看我幫妳減了幾公斤?外面現在行情,減一公斤一萬塊,妳算算我幫妳省了多少錢?」談笑之間,我自我調侃:「等我不當六袋(引流袋)長老時,一定去秤。」話剛說完,三姊鄭重地遞給我一個提袋:「妳要我幫妳做的衣服做好了,試一下合不合身。」本來愉快的氣氛頓時冷凍,抽出衣服,我忍不住倒抽一口氣,紅色的?我張口結舌看著老姊:「不是說有冤的人,死了才穿紅衣,做厲鬼來尋仇嗎?」既然是我開口請姊幫忙的,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心想,雖「我赤裸裸來,轉眼間又將赤裸裸地走」,但是,誰能當真如此坦然赤裸裸地走?反正至少確定有壽衣可以穿,不會光著身體就好!我乖乖收下衣服。
莫非,是這件紅衣為我擋了邪、避了煞?不但讓我安然地度過五年的預估存活期,甚至陪著兒子,從幼稚園到了研究所。
驟然看到這件紅色壽衣,我心中感慨萬千,拿起衣裳在身上比了一下,我額頭冒出了汗。
我,與我的壽衣共存了二十年,只是,我仍持續「長大」中,而衣服卻老得縮水了!癌症在醫學發達的現代,並不與絕症畫上等號,生病了,仔細省思、調整生活作息和飲食習慣,重新找回存活、樂活的方程式,把在世分分秒秒,活得燦爛,絕不會白走這一遭。